關於這點我不服不行,老太太這個歲數還保持著童心。可動畫片不該有歇斯底裏的哭聲,我抬頭朝電視方向看去,竟是台灣倫理劇,一個似乎是女主角的女人淚流滿麵正坐在地上挽留他的男人,按照我的預計,她該是先被這男人無情拋棄,再被另一個各方麵都比這男人好很多的十佳男人拯救出地球。
不知什麼時候起,這種看起來毫無新意的電視劇特別勾得起女人的眼淚,平萱正給她太奶奶遞手絹擦眼淚,再看平萱她自己也不住地吸著鼻子。
歎口氣,我發現不是我媽有童心,是平萱早熟了。
脫了外套,我準備上樓消化一下下午那段不錯的記憶,腳沒邁上樓梯,我就聽到哭塞了鼻子的我媽叫我:“幺兒,來。”
“媽,我不愛看這些。”被老太太拉著看女主角哭足十分鍾,我終於忍不住地和我媽開口。
“幺兒,你說還要演幾集這男的會後悔?”老太太這個問題不難,但我不想答。
她連著問了我三次,我很無奈地開口:“如果編劇水平在正常範圍的話,那麼85%的可能在四集之內女主會遇到一個好男人,然後劇情會反轉。”
老太太和平萱擊掌慶祝,而我心裏默默想著,如果聶教授知道我把概率論用在推理狗血劇劇情時,他會怎麼吐血。
片尾曲響起,老太太總算說了她留下我的目的:“幺兒,海默她媽給我來了電話,季家的意思是,希望你原諒海默,倆人好好在一起。”
“媽,那你什麼意思?”我看著我媽,眨眨眼。她目不轉睛地看了我一會兒,甩手往樓上走,邊走邊罵我:“不願意就不願意,非要我替你說,死孩子……”
不過嘀咕完,她又補了一句:“海默那孩子,我也相不中。”
看吧。
晚飯過後,我打電話給顧千山,他那邊不知道什麼情況,電話通著,卻沒人接。我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想起了顧千山和穆中華的相親關係,胃不舒服,酸酸的,反胃。
下樓倒杯水上來,我登陸了校園bbs。
大約半小時後,床上的手機響了,我看眼來電顯示——顧千山。
“喂,剛剛怎麼不接電話?”我問。
“在聽音樂會,手機靜音了。”他解釋。
我揚揚眉毛:“好雅興啊。”
“沒什麼,我媽為了撮合我和相親對象多接觸,讓千晴那丫頭托朋友弄的票。”
“哦?”我拉個長聲,“穆中華?”
“是她,倒是個相當直接的姑娘。”
“是很直接,”我心裏嘀咕。
“千山,出來喝一杯怎樣?”我提議。
他略微思忖,然後說了句,“好。”
我們約在老地方見。
老地方是城市東南角的一家小酒館,仿歐設計,裏麵的座位是木桶形狀的,上麵箍著鐵圈,以前去的時候,總見得到外國人。我和顧千山從小一起長大,才拿到身份證那天起,我和顧千山就總去那裏,我的口語拜那裏的客人所賜,因為總有操口低沉英腔的英國客人向我問詢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譬如臨水最著名的那口鍾是不是真住著幽靈,我同對方解釋,在中國我們不叫它幽靈,是鬼。
可那是謠傳,鍾裏沒有鬼,我是無神論者。
比較而言,總冷著臉的顧千山就很少有人搭訕,他的英語也是糟糕透頂。
夜晚,酒館裏難得人不多,我和顧千山坐在長形的吧台旁,他敲著木質的吧台,意興闌珊,我在旁邊喝著一杯藍莓果調的酒。
我還在想著怎麼開始我們的對話,顧千山自己倒先起了頭:“之遠,記得我和你說過我以前談過的那個女朋友嗎?今天我見到她了,送穆中華回去的時候……”
“哦……”
這事我還真聽過一點,顧千山大我幾歲,他讀大學那會兒,和一個高中女生談戀愛,聽說兩人關係當時好得不得了,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分手了。
聽他這意思,似乎餘情未了啊……
我放下杯子,端正姿態做一個傾聽者,我是不會告訴顧千山,這個傾聽者此刻心情很好。
他對穆中華沒興趣。
我想哼支小調。
愛爾蘭風情的。
我認識顧千山許多年了,是打小兒起的交情。印象裏,他總是沉默內斂的,是個情緒輕易不外露的人,周培源和我倆一起長大,他總說:“葉之遠,你和顧千山的臉是不是被推土機壓過,怎麼想要你們個表情那麼難?”
我覺得周培源這話需要再精致些才對,我絕對是個有表情的人,隻是開心時笑,不開心也笑罷了。至於千山,他也笑,隻是和熟人待在一起時,就得了局部末梢神經壞死症,俗稱麵癱。比起總像誰欠他錢似的顧千山,我在朋友圈裏要受歡迎些。
麵癱今晚有點小情緒,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可直到鄰座的俄羅斯美女換成了一個美國大漢,大漢後來離開,座位上再坐著現在這個頭發束起緊緊發髻的白皮膚中年女人。
女人端著杯子,小口酌著,眼睛止不住朝顧千山看來。那眼神不時從我臉旁擦過,我轉個角度坐著,依舊芒刺在背。趁著顧千山伸手去拿下一杯酒,我攔住他,朝身後使個眼色,做個招架不住的手勢說:“千山你魅力太大,這光擦邊球就快把我衣服磨破了。”
顧千山眼皮撩了撩,沒說話,起身。
我看他走向那女人,很紳士地彎下腰,貼在女人耳際說了什麼。那女人先詫異一下,然後就慌著神拿起杯子走到一張距離我們很遠的桌子去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