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座位間隔著個木頭柱子,我再看不到女人愛慕的眼神,好奇地問顧千山:“和她說什麼了,效果這麼立竿見影。”
“我說她再看我,我同伴會吃醋。”他嘴唇揚了揚,我則是一種中招的感覺。
不過,也是因為這個插曲,顧千山放下了酒杯,開始說他的故事。
顧千山和那個女生戀愛時他二十二歲,可對方是個才滿十八歲的。
“她很任性,脾氣大,讓我打水給她洗腳,坐十七八站路去給她買早點,買回來又說不吃這種事都不稀奇,那時候才戀愛,什麼都新鮮,心情好時什麼都依著她,心情不好時倆人就吵,那種日子真以為會一輩子……”酒吧裏的音響放著淡淡的歌,法文歌,唱歌的人聲音柔軟,襯托著讓顧千山的聲音多了點蒼涼。
“因為什麼分手的?”
“小事。”顧千山說的小事必定是百轉千回的小事,我想聽,可他卻不願多說。我頓時掃興,我朝他擺擺手:“秘密隻說一半的人,小心斷子絕孫。”
對他,我一向童言無忌。
顧千山卻無所謂:“隻要她在,我不愁沒孩子。”
倒是挺自信滿滿,我不知道他在愁什麼。
“隻是,事情現在有點麻煩,她有男朋友了。我不知道該不該去爭取。”顧千山竟然長了多愁善感的神經,真讓人意外。我饒有興趣地轉著手裏的杯子:“她是誰?是我認識的嗎?”
“穆中華。”
我:“……”
“她現在住穆中華家裏,和穆中華是朋友,叫南禕。”
南禕,南方那片美好。
顧千山不知道,他這片美好讓我出了身冷汗。
我眨眨眼,決定去穆家時看看那個讓顧千山和尚這些年的南禕是個怎樣的人。
第二天下午,我在約定好的時間敲開了穆家的門,開門的是位一頭銀白頭發的老人,年紀看上去比我家老太太小點。
她問我是誰。
我說是給穆子業補習的,我是穆中華的同學。
老人哦了一聲,才讓出門口放我進去我就看到穆子業“蹬蹬蹬”地朝我跑來:“大哥哥你來啦,正好今天姐姐他們都不在,沒人打攪我們!”
“你姐不在?”我一怔。穆子業牽著我的手朝門裏走:“是啊,南禕姐姐有事,把大姐二姐都叫走了。”
“哦。”我淡淡應聲,心想那人咋就沒留下打攪我呢?我是很歡迎的啊。
【穆中華】
穿成一團白的南禕已經持續在我眼前晃悠半小時了,我眼睛被晃得疼,揉眼角時,我看到穆子美睜著雙圓圓的眼睛,眼珠子隨著南禕的身影做鍾擺運動。
“死豬,喜歡?”我弓著背坐在巴黎婚紗試衣間的沙發上,手肘支著膝蓋沿兒,掌心朝上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衝穆子美晃著我腳上的帆布鞋,鞋頭朝著南禕的方向。穆子美知道我說的是南禕身上那件抹胸燕尾婚紗,那是南禕試的第六件婚紗,胸口裝飾不多,但簡潔的設計卻很顯試穿者的身材,她點點頭:“喜歡,姐,你不喜歡?”
“不喜歡。”婚紗這東西是結婚時候穿的,而婚姻對我而言,是件比較無趣的事,記憶裏父親和韓琤的婚姻無外乎是柴米油鹽,以及每天清早韓琤遞給她爸的那份臨水早報。至於我親生父母的,就更遙遠模糊了。那是段讓我不自在的記憶,我晃晃頭,微笑著看死豬:“不過你喜歡也好,婚紗可以當作減肥目標,不過我估計,就算你減成最小號的酒桶,恐怕也塞不進這件裙子裏,也不對,胳膊估計塞得進去。”
死豬懊惱的表情讓我憋悶的心情舒緩了些,我看看手表,這個時間,穆子業該是在折磨那個書呆子吧,其實說不上折磨,折磨這個說法隻適用於數學不靈光的我。
“那個聶境,這幾天你沒找他吧?”挖苦完死豬,我沒忘關心下她的感情生活。死豬眨眨眼:“沒有。”
我歎口氣,我和死豬在一起生活了有十幾年了,她說謊前愛眨眼的毛病我怎麼會不知道。
“他找得你還是你找得他?不說實話我就把你體重印成小廣告張貼小區各處,數字精確到小數點後六位。”
“姐,一定要這麼惡毒嗎?”
“不惡毒你會長記性?”我知道死豬不怕我曝她的體重,不過在刻意把小數點描淡的情況下,穆死豬的體重就瞬間“升級”到了九位數字,八萬頭大象每天在小區裏自由行走的情形是她不能容忍的。她癟癟嘴:“昨天他發了條短信給我,我沒回。”
“哦。”我把目光從死豬身上轉移去南禕那裏,她在對著鏡子轉圈,樣子漂亮。
“下次記得回他一條,這是基本禮貌,內容就寫‘感謝生命讓我認識了你,這讓我發現世紀廣場的叫花子也不是一無是處,畢竟人家靠臉吃飯吃的是硬飯,和你不一樣。”
臨水的世紀廣場上長年有個臉部燒傷的叫花子乞討,而穆子美的肖想對象聶境是個麵皮好看的窩囊男人。我覺得他就是一個吃軟飯的,雖然死豬不這麼想。
可我沒想到,這次死豬沒有反駁我,她乖乖地點頭,雙下巴餘震四次,我聽她說:“姐,我知道了。”
我看向窗外,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吧。
南禕試了足有十幾件,最後選中一件窄肩鏤空紋的裸袖婚紗,我看了那件,白紗齊著鎖骨一線剪裁,露著肩膀,手臂被白紗包裹一段,這種設計很適合南禕的小肩膀,當然了,這種評論性的句子絕不可能出自我,死豬身材不好,但審美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