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嚴嵩微閉雙眼,眉頭緊鎖,或許是為了即將來臨的那場風暴,又或著是真的累了。
“你母親去世,朝廷準你丁憂在家。……我年事已高,青詞也寫不動了,還要依靠你的。這些天關你在家你定然是有怨言的,隻是你可知道陛下多麼看重沈無言。”
聽著父親的話語,嚴世蕃多少有些不以為然,心道即便是那位強勢的夏言不也死在自己手中,如今朝臣哪個敢與嚴家對抗,區區沈無言又何足掛齒。
“他無非就是寫了首青詞,而父親您跟了陛下二十多年,豈是他能相提並論?”
嚴嵩睜開雙眼,閃過一絲失望,苦澀道:“夏言也是寫青詞,你父親我甚至徐階……我們都是寫青詞的,你覺得不妥嗎?這就能說明我們沒有能力?”
嚴世蕃何等聰明,自然聽出父親的奴意,忙上前笑道:“孩兒知錯了,父親何須動怒……沈無言那邊無需擔心,如今我看還是盯緊了裕王與徐階便可。”
“裕王暫時倒是不怕,有景王那邊扯著。……至於徐階,找機會去他府上親自拜訪。倒是陛下那邊,你覺得我跟了他二十多年,便會有用?他隻是覺得我聽他的話,一旦不聽話,那就不好辦了。”
雖說是在自己家裏的談話,但嚴世蕃聽了這句話依舊嚇出一身冷汗,自己的父親從未說過這般的話,今天這些話明顯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恍然許久之後,嚴世蕃才恭敬道:“多謝父親教誨……對了,胡宗憲近些天便會來京,父親怎麼打算?”
“汝貞要來了?”嚴嵩忽然從躺椅上坐起,麵上表情雖未變化,但明顯能感覺到他的欣喜:“自打他去了東南,便與他少見了,這一次一定要讓他來府上。”
“父親知曉他不是為了來看您?”嚴世蕃好奇道。
嚴嵩淡笑道:“自然不會是為了專門看我,如今他已然是大明的封疆大吏,如今自然是為了浙直的事,豈能為了我。”
一邊說著,嚴嵩緩緩起身,在嚴世蕃的攙扶之下走到書架前,從裏麵取出一本書,取出期內數封書信,笑道:“這些是他去東南後寫給我的信,的確是可造之才,心係大明百姓。”
“所謂心係百姓,恐怕也隻是為了撈錢,在這些年在浙直怕是沒少賺銀子。”身為嚴嵩的兒子,卻從未得到過這般讚賞,胡宗憲一個外人卻被這般看重,心中自然不快。
他低聲念叨著:“趙文華還在之時,每年都能收到胡宗憲送去的幾萬兩銀子,卻不給嚴府送來一兩銀子,反而每年父親給他送銀子過去。”
原本正麵帶微笑的嚴嵩,臉色忽然暗淡下來,他回過頭看了一眼這位獨眼的兒子,對方的才能的確在大明屈指可數,這些年也為自己做了很多事。
若非是他,怕自己也到不了今天,然而他卻缺乏幾分內斂,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你若是懂汝貞便知道,他收的那些銀子全部用在東南戰事上了,至於給文華送銀子,也實在是無奈……你可知為父為何會給他銀子,因為他連會徽州老家的銀子還要問戚繼光借。”
聽著嚴嵩的話語,嚴世蕃依舊一臉不屑,隻是礙於父親的威嚴,也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心中卻依舊對胡宗憲半點也看不上。
“汝貞此次來京城,怕是為了去年水患之事。……這件事你定然很熟悉,改稻為桑卻是個長遠發展策略,然而那般做是否有些過份。”
嚴世蕃神色怔了怔,他忽然發現即便眼前這位老人年事已高,但依舊是那般的不可測,自恃將在東南的事做的天衣無縫,但依舊還是被對方洞察一清。
“趙貞吉如今便在蘇州任巡撫,別以為汝貞念舊情保了你,便就萬事大吉……趙貞吉是徐階的人,這事一旦出了問題,我也保不住你。”
“父親……”嚴世蕃長舒一口氣,冷笑道:“既然事情已經做了,隻要胡宗憲報了天災,趙貞吉那邊也不會多說什麼。”
“放屁。”嚴嵩大喝道:“你以為趙貞吉是為了彈劾掉你又或者是你的那些手下,他為的是整個嚴家以及之下的千絲萬縷。”
入夜的風兒吹進房間,隔牆的風鈴響起清脆的聲音。
門外傳來一聲輕咳,還未等說話,便被嚴嵩接過道:“懋卿有事便進來吧,也不是外人。”
鄢懋卿應了一聲,走近房間看著麵色慘白的嚴世蕃,又看了一眼氣喘籲籲的嚴嵩,不由的將頭沉沉的底下,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