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聽公子淡淡問道:“這一路行來,可覺得有趣麼?”
青龍訕訕的笑:“自然比以前一個人要好玩多了!”
公子神色倏然冷淡下來:“我讓她和你一道,是讓你教她滿口髒話的?”
“我和她鬧著玩兒的。”青龍後退了半步,隨時準備開溜,“再說了,公子你不是也愛逗她玩?我不過嘴上說說而已,你還故意打落初夏坐騎的鐵掌……”
不知為何,青龍說完最後一句,公子的臉色卻是微微一紅。
青龍自小跟在公子身邊,從未見過他這種表情——不過,有這個空隙就夠了,青龍使整個人已像泥鰍那樣,從屋內溜了出去。
入夜時分,初夏捧著一個銅盆,看著公子以水拭麵,淡淡一層泥狀的東西落下來,下麵的輪廓清雋非常。
公子見她瞧得興致勃勃,便道:“好玩麼?”
“真有趣。”初夏不自禁湊上去一些,“洗下這層東西,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明日幫你也畫上一層。”
“公子和白雪姑娘長得太好看,化上這個,才不顯眼。”初夏抿唇笑了笑,“奴婢本就普普通通的,不用麻煩啦。”
窗外的春雨還是淅淅瀝瀝,偶爾一陣風順著窗欞吹進來,燭光明滅,公子看著初夏笑語盈盈,似是有些出神。
“那麼讓青龍幫你化得漂亮些吧?”他有意道,“這樣也不喜歡麼?”
初夏放下銅盆,不自覺的摸摸自己的臉頰,搖頭道:“我雖不好看,可好看的人,未必是好人呢。”
“怎麼?你遇上過好看的壞人?”
“那倒不是。”初夏想了想,“譬如說,我未來的夫君,我沒見過他長什麼樣……他若是個大胖子,又或者滿臉麻子,難道我就不嫁他了麼?那不成的。”
公子默然了片刻,忽而微笑:“丫頭,你心心念念的,便是那未曾謀麵的夫君麼?”
初夏臉頰一紅:“沒有,我隨口說的。”
“這樣吧,假若有一日,你找到了那位夫君,我君府便以嫁女之禮,帶上大筆嫁妝,風風光光的將你送出門去。”公子瞧著她半信半疑的目光,頓了頓,又道,“假若你找不到……那大概是天意,就留在我身邊吧。”
他並未提“做丫鬟”這三字,初夏卻沒聽出異樣,認真走至公子麵前,伸出手道:“君子一言。”
公子伸出手與她拉鉤,補上後半句:“駟馬難追。”
公子的手總是溫暖、幹燥、有力的,初夏的小指與他糾纏,又在拇指上重重摁了一下,方心滿意足道:“我定能找到的,到時候公子得將賣身契一同給我。”
燭光下,初夏暈生雙頰,眼波流轉,公子隻微笑著,允諾她道:“好。”
入寢前,初夏在地上展開了被褥,卻聽公子緩緩言道:“別忙了。”
“公子您歇您的……我馬上就好了。”初夏擦了擦鼻尖的汗,心道既然自己委屈點睡地上,可不能著涼了。
“我說別忙了。”公子拍了拍身邊的床鋪,“你睡這裏。”
“公子莫要開玩笑了。”初夏幹笑了一聲,心道,難不成你睡地上?
身子忽然一輕,初夏忽被人攔腰抱了起來。她知必然是公子,心下更是大急,掙紮道:“你要幹什麼?”
公子俯身將她放在床上,伸手將她長發撥到耳後,笑了笑:“不幹什麼。”
他左手輕彈,燭火倏然滅了,而他在地上閉目,暗調內息,不再言語。
初夏睡到半夜,卻醒轉過來,隻想要解手。睜開眼睛,悄悄望了眼地上,公子依然坐著,未動分毫。
她翻了個身,實在忍不住了,輕輕喊了聲:“公子?”
他並沒有反應。
公子坐著也能睡著呢!初夏心中微哂,披了件衣服起來,躡手躡腳的往屋外走去。
屋外春雨已歇,涼意陣陣。
叮咚……叮咚……
初夏心跳漏了數拍,隻覺得背後陡然起了一陣寒意。她加快了腳步,幾乎小跑起來。
叮咚……叮咚……初夏的手臂俱起了密密麻麻的疙瘩,一頭撞進了暗色的房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