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京外城東麵的菜市口刑場,四周人頭攢動,裏三層外三層全都踮著腳望向刑場中。
正中被綁在木柱上那披頭散發的人,就是皇後陛下所出的皇子、如今已被廢為庶人的原甘陵郡王趙旻。
新朝初建,新帝儀仗進京才半年,年歲不到二十的趙旻身為皇後陛下最愛重的幼子,本是極有勝算的儲君人選之一。
可他惹出了驚天亂子,正好撞在大理寺少卿秦驚蟄手上,鐵證確鑿、數罪並舉,連皇後陛下都保他不得,便落到今日這下場。
根據大理寺昨日公審的說法,趙旻此人重罪有五:
違背“禁足半年不得出府”的聖諭,在府中私建出城密道;
與外敵勾連,炮製京南屠村慘案,殺害無辜村民一百三十餘人;
欲借他人之手謀害柱國鷹揚大將軍賀征;
對國子學武學典正沐青霜用毒,意圖將其送給異族外敵做“活祭”;
另,自武德元年三月聖駕進京,至七月案發,趙旻於府中先後囚禁多達十五名年幼孩童,長期被做為試藥活器。
除在鎬京犯下的這些罪行,趙旻遠在欽州的舊居宅院也被查過,於枯井、空地翻出白骨不下二十具,疑似早年戰時死於“試藥”的流民與孩童。
秦驚蟄生得一張芙蓉冷麵,卻是個奉行鐵腕吏治的羅刹。昨日才在大理寺外公審趙旻,樁樁件件細數他的瘋狂暴行,當眾宣布對他處以“車裂”極刑,今日便立刻行刑,還親自監斬,沒留半點轉圜餘地。
所謂“車裂”,就是市井間常說的“五馬分屍”。
午時三刻,秦驚蟄驗明趙旻正身,幹脆利落擲下行刑令牌。
雖趙旻確是罪有應得,可“車裂”的場麵終歸血腥至極,不少圍觀者忍不住閉上眼將頭轉開。
貓在人群中的趙蕎緊緊捂住眼睛,小聲對身旁的徐靜書道:“表妹快把眼睛遮起來!仔細晚上睡不著。”
“好的,表姐。”
徐靜書輕應著趙蕎的關切,卻睜大了眼睛,定定看完行刑全程。
與她斜對麵站在人群最前方那十幾個麵色蒼白的虛弱稚子一樣。
被處刑那人是他們的心魔,恰是要看著他活生生在眼前四分五裂,他們今後才能真正睡得著。
為保護這些獲救“藥童”不會淪為下一個別有用心之人的獵物,大理寺在公布趙旻罪行時,謹慎地將這批“藥童”相關細節含糊帶過。
所以人們不知,在被囚禁的日子裏,他們不但要承受各種藥物造成的古怪痛楚,每日還要被活取鮮血。
那些助紂為虐之人曾說,“若藥童服了麻沸散,或許會影響‘藥血’的效力”。
所以,在長達半年的時間裏,這群被抓去煉藥的孩子被迫清醒地感受著鋒利刀刃一次次劃過皮膚,在血液急速流逝的恐懼與絕望中眼看好幾個陌生小孩接連死去,再無助等待著不知何時輪到自己的死亡到來。
哪怕他們已獲救大半月,身上那些被長期反複取血造成的刀傷仍觸目驚心,心頭陰影更如跗骨之蛆。
就在此時,就在此地,罪魁禍首在他們眼前活生生四分五裂,他們的噩夢總算真正結束。
在這晴日當空下,他們終於有了可以期許的將來。而那個家夥,他再不能看到下一個日出。
徐靜書眼中泛起水光,垂在身側的兩隻小手緊握成拳。
秦大人沒有騙人。
那時她說,不要怕,這戰後初定的世道雖仍不乏黑暗陰霾的角落,可前方終究有光。
徐靜書遠遠望著監斬台上凜然而立的秦驚蟄,心中有個聲音自語輕喃:長大後,我願像你。
勇敢地發出光,滌蕩世間醜惡陰霾,為後麵的人照亮通天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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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高熾的秋陽將滿城枝葉抹上胭脂烈色,天地萬物都被豔豔晴光勾勒出華美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