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3 / 3)

“阿征,你這算不算馬失前蹄?大清早就被殿前糾察禦史訓話,這事在你身上,五年加起來也不足三回啊。”其中一人幸災樂禍般笑道。

徐靜書抿唇後退半步,認真打量來的兩人——

說話的是皇城司副指揮使齊嗣源,他身旁那個似笑非笑看著她的是皇城司驍騎尉李同熙。

徐靜書有些頭疼,暗暗衝他使了個眼色。

天光雖朦朧,但李同熙作為一個武官,目力顯然不會太差。

不過他似乎完全沒明白徐靜書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好笑地低聲脫口:“拋什麼媚眼兒?”

徐靜書麵上霎時爆紅,心中生出種將自己的救命恩人捏成扁團子的衝動。

有這胡說八道的功夫,怎不低頭檢查一下自己腰間官符!掛錯位置了!

****

殿前糾察禦史這職位是真的很得罪人。職責說來是監督上朝官員的儀容、言行,不過這種場合百官們通常也不會亂說話,會被揪出來的錯處多半都是服飾儀表上的小差池。

而且,畢竟官員們都知道自己這是來上朝麵聖,出門前必會自己先檢查一遍,再如何也出不了“殿前失儀”的大罪過,最多就是無傷大雅的小紕漏。

以往殿前糾察禦史們對這種小紕漏並不會過分較真,出言提醒後,若對方敷衍應下卻懶怠改動,糾察禦史們也不好顯得太過咄咄逼人——

尤其對方是李同熙時。

以往的那些個資深殿前糾察禦史們凡見他在繁縟小節上的差錯,多半時候都隻能當自己瞎,或記錄在冊,回去後提請主官彈劾他。

反正當場糾錯的結果幾乎都是爭執僵持到皇帝陛下到來,然後他進殿,糾察禦史們閉嘴歎氣。

他被罰過被訓過多次,下回照樣我行我素。

每回都這麼循環往複做白工,殿前糾察禦史們見他就頭疼,根本不想和他動嘴。

偏趕上徐靜書今日新官上任,生怕自己不夠盡責;而李同熙又是出了名的“說不聽”,這便莫名其妙杠上了。

“李驍騎,上朝時官印需懸在左側。”徐靜書硬著頭皮,小聲又提醒了一遍。

李同熙的頂頭主官齊嗣源,以及那個剛正克己的賀大將軍也是夠夠的。兩人顯然很清楚李同熙是個不大服管的刺兒頭,卻非常默契地退開半步,看熱鬧似地盯著這兩人,並沒有要出聲的意思。

此時天光漸亮,今日來上朝的官員全都到齊。

原本大家各自三五成群分散在四下寒暄閑聊,當近前有人發現新來的殿前糾察禦史與李同熙杠上後,便也不聊天了,一個個悄悄挪著往這邊圍。

誰也不知皇帝陛下幾時到,等候的空檔磕閑牙哪及看熱鬧有趣。

發覺周圍的人多了起來,徐靜書實在很想翻白眼。這些朝廷肱骨怎麼是這樣的?和她以往想象的真是截然不同!

到底李同熙曾是當年救過她的人,她並不想讓他當眾失了顏麵。原本想著提醒一下,他將官符換到左側她就走開,晚些下朝時再偷偷找他賠禮安撫,偏他就是不肯。

李同熙本就是個不肯輕易服軟的,這下又多了圍觀者,他自不會輕易讓步。

“這幾年我慣例都是將官符懸在右側的。”他倔強地抬了抬下巴,俯視徐靜書的眼神裏有淡淡火氣。

“任何慣例,效力都不會大於成文法條,”徐靜書忍住抖腿的衝動,軟聲道,“《朝綱》第二卷十八頁三十九行明文規定,官符既是官員身份的象征,也官員行使職責時的信物,應懸於腰間左側尊位,醒目於人的同時也是自省。”

在場所有人都清楚看到,她說這番話時抱了緊手中典章,仿佛這樣就能有所支撐,卻並無翻閱或偷看的跡象。這般流暢地脫口而出,不熟悉《朝綱》的人隻怕要誤以為她是臨場瞎編、信口開河。

有人發出驚訝輕歎,忍不住多看這嫩嫩生的新禦史一眼。

李同熙顯然也被她這張口就來鬧得有些招架不住,眉心緊緊皺在一處,垂在身側的手不自知地握成拳。

徐靜書當然明白,對於他這種慣常不拘小節的灑脫武官來說,自己這般斤斤計較有多討嫌。甚至很像個小白眼狼。

但是她不能退讓,她要對得起自己官袍和官符上的小獬豸。

“不獨我一人將官符懸在右側,武官武將大都有這習慣。左側要佩刀劍的,官符左懸礙事,臨敵時影響出手速度。”李同熙咬牙還擊。

“律法不外乎人情,若考慮臨敵這點,確實可懸於右側。”徐靜書認真地點點頭。

李同熙神色稍霽,翻個白眼哼了哼。

徐靜書深吸一口氣,接著道:“可是,上朝麵聖時不佩刀劍。”

她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忍下抱頭鼠竄的衝動。她發誓,李同熙此刻那眼神意思就是很想揍人!

“儲君領兵出身,有時也會習慣如此。你怎不管?!”

李同熙頗有點惱羞成怒,卻又不能真的在殿前毆打糾察禦史,便破罐子破摔般將這禍水引向正閑閑在旁看熱鬧的儲君趙絮。

徐靜書回身,果見麵色尷尬的儲君趙絮立在人群最前方——

儲君符也果然懸在右側。

“方才未瞧見儲君到來,還請儲君海涵,”她執禮顫聲,笑容別扭,“請儲君,將金符換到左側。”

艱難說完後,她在心中含淚捶地:徐靜書,你可真是出息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