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2 / 3)

高楊瞥了她一眼,搖搖頭。

徐靜書有些失望,卻也隻能無聲歎口氣。這結果並不出乎她的意料。

她早猜到薑萬裏不會受到任何懲罰,所以早上才會憤怒到拋開自己的職責操守,由得秦驚蟄打他一頓泄憤。

但凡知曉武德元年甘陵郡王案的人,都能聽出早上薑萬裏那番沙射影是連皇帝陛下也給抹黑進去了的。而他之所以敢如此膽大包天,仗的就是秦驚蟄以及當時在場所有旁觀者,都不會將他的原話遞到皇帝陛下那裏去。

因為他沒有指名道姓,即便有人將他的原話遞到皇帝陛下耳朵裏,他隻需咬定僅僅是閑聊了一樁坊間醜聞,皇帝陛下也不能硬扣他罪名,最多訓斥他閑聊失了分寸,最終還得輕輕揭過,就算要找他算賬也得等合適的時機和把柄。

到時平白惹得皇帝陛下憋滿肚子氣,短時間內又發作不得,最先被遷怒的多半還是告狀的人。

那滿肚子壞水的卑鄙小人就是知道大家都會顧忌這點,知道誰也不會輕易冒著引火燒身的風險去詳細告狀,才找準這空子故意惡心秦大人,順道在不明真相的旁觀者心中留下“秦驚蟄當年辦案恐怕於私德有虧”的疑雲。

卑鄙!齷蹉!下作!無恥!狡詐!

****

眾人向禦史中丞江盈稟了今日當值詳情後,便依次退出江盈的辦事廳。

“徐禦史,請留步。”

徐靜書本就磨磨蹭蹭在最後,聽到江盈這一聲喚後,嚇得立刻收回腳步,滿臉心虛地轉回來。

江盈認真端詳她片刻,勾起唇角:“過來坐下說。”

她說得很平靜,笑容也柔和,但徐靜書覺得,她既能在三十出頭就做到禦史中丞,就絕不可能是頭腦簡單的一根筋。

她定是洞察了自己在今日之事中那份不該有的偏向與袒護之心。

徐靜書蔫巴巴垂著腦袋走回江盈桌案前落座,主動認了:“江大人,我今日,有瀆職之嫌。”

“哦?你這是在為今日沒能成功攔下秦大人而自責?”江盈溫和笑道,“這不怪你。秦大人在京中可有個‘芙蓉羅刹’的諢號,那是何等身手?禦前護衛們都沒能攔住,哪輪得上你一個柔弱文官擔這瀆職的罪名。”

不是的,不是因為這個。徐靜書看著自己官袍上的小獬豸,羞慚到紅了臉。

禦史台官員在當值時不該有好惡偏向,判斷旁人的對錯理當隻依照律法、典章對比其行徑。今日薑萬裏那些話雖很欺負人,但若比對法律,沒有哪條是說“閑聊市井醜聞有罪”的。

她因不忿於薑萬裏含沙射影羞辱、抹黑秦大人,便在心中對其動用了“私刑”認定該打,這其實違背了禦史台官員在任上應有的操守。

那薑萬裏著實欺人太甚,若她隻是個平常人,或是三法司之外任何一個府衙的官員,暗中提醒秦驚蟄去鑽空子打他泄憤都算人之常情,甚至可被讚一句“急公好義”。

但她徐靜書,是禦史台的官。

這就是她真正的瀆職之處。

敢做就要敢當,若因此被從禦史台名除官籍,也是她“罪有應得”。

她慢慢抬起頭看向江盈,輕聲道:“江大人,我今日在當值時犯了大錯。其實我當時是想著……”

江盈搖頭打斷了她,雲淡風輕地笑著敲了敲桌麵上那份今日當值記檔:“從彙總記檔及你們九人方才陳述的事情經過來看,你在發現幾位大人起衝突後就立刻趕了過去,以法條規製對秦大人進行勸說,並試過自己站在秦大人跟前去攔。雖最終的結果是你所有試圖阻止的努力都沒有成功,但你做了所有你能做的,沒有錯處。”

徐靜書不明白她為什麼不但不揭穿自己的過失,甚至還在阻止自己“自首”。

江大人特意將自己單獨留下,不就是因為察覺了她在其中的私心偏向麼?

她茫然惶惑地對上江盈的目光。

“想不通?覺得我有心偏袒你?沒有這種事的。我閱記檔、聽旁證,還原你當時所有行跡,並無過失。既行跡無過失,我自不會依據你當時的想法去判定你對錯。我隻能看你做了什麼,”江盈頗有深意地笑彎了眉眼,“不管照律法還是典章、規製,我們身為禦史台官員,判斷一個人的對錯都隻能論其行跡,而不能誅心。靜書,論心世間無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