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大爺懶懶伸了個腰,身子一歪靠在破褥子上:“找什麼人?”
“我弟弟,宋釋。”
宋灼一五一十將事情交代清楚。
每至月初村頭李員外必開鋪布粥,宋灼朝臉上抹了一把灰,佝僂著身子朝粥鋪走去,說是一碗粥,也隻比白水多了幾粒米,也好過餓肚子。
宋灼家裏隻剩下他和宋釋。好不容易撐到繁華的京城,奈何流民太多,官府隻一味的壓製他們,朝廷毫無作為,等待他們的隻有死的下場。
幸而京城裏出了李員外這麼一個大善人,但終究杯水車薪、狼多肉少。李員外便提出一法子,若想獲得食物,必須付出勞動來換取,這也無可厚非。
李員外的莊子多,分布郊區各處。既可以獲得廉價的勞動力又可以博得好名聲,可謂是一舉兩得。本宋灼不想宋釋拋頭露臉,他還小,不應去擔負太多。
可李員外開的條件實在讓人眼饞,凡成年男子,工作一日可領一碗粥兩塊饅頭,未成年的,做些小活,一日可領一塊饅頭。
宋釋心動了,他雖未成年幹點力所能及的小活卻能讓哥哥不那麼累。同宋灼磨了半日嘴皮子,又保證了很多,宋灼隻好妥協,隻言:“若太辛苦,明日便不去了。”
那晚,宋釋興致勃勃領回兩塊饅頭,一碗鹹菜。
宋灼一見宋釋便刨根問底今日如何?
宋釋笑的眼睛澄澈透亮:“我不過做點端茶遞水的活兒,大老爺心好看我做事踏實還賞了我一把花生。”他從口袋掏出花生鄭重的放在宋灼手上:“哥哥,你吃。”
宋灼剝開一顆花生,將一粒塞進宋釋嘴裏,其餘收了起來。
雖知曉情況,但宋灼依舊不放心,每日晚上必問宋釋今日做了什麼。宋釋一五一十的答了,大老爺似乎很喜歡宋釋,他時常能拿回一些吃食,雖不多但很珍貴。
“對了,今日一官老爺誇我長得好看。”宋釋罕見的紅了臉,他長這麼大,很少有人誇他。
宋灼微微皺眉:“你且說具體點。”
宋釋回想了會兒,囁嚅道:“他說我太瘦了,再胖一些會更好看。”
“還有呢?”
“他沒再讓我幹活,還賞了我好幾盤吃食,可惜都不能帶回來。”宋釋有些懊惱:“非得讓我當場吃幹淨。”
宋灼顰眉。
接連幾日,宋釋的回答皆是如此,但凡那官老爺去,他不僅不用幹活兒還可得到一盤吃食。宋灼直覺不好,當機立斷:“明日你不用去了。”
“哥!”宋釋喚他,眼裏帶著焦急:“你累死累活不過兩塊粗麵饅頭,而我輕而易舉的能得到更多。我們要活下去啊哥,所以我必須去。”
宋灼心一狠:“你不聽我的話了?”
宋釋很怕他哥生氣,可這回他難得的忤逆他哥了,宋釋深深吸一口氣,眼睛紅通通的:“可明日...明日城裏來大官人,聽說會有賞銀,明日一過我便不再去可好?”
宋灼拗不過點頭了,這一點頭,自此再也沒見過宋釋。
他曾上門討說法也曾報官,官官相護沆瀣一氣,不過換來一頓痛打。
李員外家的王管家罵罵咧咧:“我家老爺菩薩心腸,十裏八街的人見之無不喚聲李菩薩,初一十五開粥濟民,濟的便是你這般刁民否?尋弟弟尋到我家老爺門口?莫不是趁機想騙錢騙財?說句不好聽的,乞丐之身,誰道身上有沒有染上瘟疫,呸!”
賊眉鼠眼的管家狠狠的吐出一口痰:“打出去,打出去!今後見一次打一次,也好讓旁的人知道我家老爺心善但絕非阿狗阿貓都能來騙吃騙喝的。”
人群唏噓不已,大抵責備乞丐厚顏無恥、忘恩負義,更有甚者湊熱鬧的補了幾腳。
人群散去,宋灼倒在地上血肉模糊,來往之人無不繞道而行。大難未死,卻無後福。他日日叩拜菩薩,望老天能睜一睜眼。
從第一天叩拜開始,他便是麻木的。隻不過尋了一個麻痹自己的法子罷了。他不止一次在想,若他當時能堅持,宋釋或許就不會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