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雯番外:
宋謙之是宋家庶子, 排行行二,宋謙之從小便養在宋夫人膝下, 與他親娘謝氏能接觸的機會並不太多。後來一直到謝氏病死, 宋謙之才逐漸醒悟, 那年他剛剛十二歲。
年幼時, 宋謙之不懂事, 宋夫人對他也好, 小小的一個娃娃養的白白嫩嫩的,謝氏想要找機會將他要回去都不可能,他們母子除了過年過節的時候,平日裏幾乎很難見麵, 後來謝氏抑鬱死後, 宋夫人對待宋謙之便不如之前, 盡管人前她一直扮演著慈母, 可人後,也沒少給宋謙之絆子。
宋謙之隻是庶子, 想要離開宋家,除非是宋府分家,不然他就隻有自己爭氣,考取功名後徹底離開宋家自立門戶,明白這點,宋謙之開始努力讀書,他很爭取,學問極好, 學院的老師提起他來,總會把他誇獎一番,再把宋程峰誇獎一翻,那些時候,宋程峰提起這個兒子還會隱約覺得自豪,宋夫人有所顧忌,這才收斂了幾分。
然而宋夫人也隻是收斂,卻並沒有收手,宋謙之與她暗中鬥了多次,都是險險獲勝,好在後來學堂實行裏住學製,這才終於得了幾分安寧。
那年他十七歲,京城裏幾個名聲極大的書院為了促進學子間的學習,而辦的一次梅林宴,也是那次,宋謙之第一次認識張恒。
張恒是張家唯一嫡出的大少爺,這人自持身家,才情樣貌都算不錯,頗有幾分自持甚高,他第一次見到宋謙之時,宋謙之正站在河岸邊的柳樹下,與幾個同窗閑聊對詩。
宋謙之雖是庶子,除了宋夫人對他暗地裏的陰損,真說還沒讓他吃過什麼苦頭,是以第一眼時,張恒還以為他是哪家的嬌貴少爺。
岸邊柳樹影,日照影婆娑。
柳樹下的少年人,穿著一身白色的校服,身資昂然,氣度高雅,談吐間自有一股讀書人的傲氣在這裏頭,日影下,似乎顯得他的麵容更加清俊,那時候許是張恒看得過於認真了,他那專注的眸子讓宋謙之想要忽視都不太可能,最後,宋謙之扭頭看他,朝他略一點頭,便隨著幾個同窗去了別處,至此,張恒才回過神來,他問身邊的同伴:“那個人、是誰?”。
同伴定睛一看,笑了:“他啊,他是驪山書院的學生,學位排在前十,是杜夫子的得意門生,好像叫……對了,叫宋謙之的”。
“宋謙之……”張恒呢喃念著,他並不知道宋謙之是宋家庶子,當下便惋惜似的歎了一聲可惜。
再後來,宋謙之發現自己遇上張恒的次數多了一些,如果不是張恒一直彬彬有禮,宋謙之都要忍不住懷疑,他是宋夫人母子派過來給自己設下的套子了。
心裏戒備,宋謙之當時與張恒走動不多,隻是他沒想到,他剛防了張恒這邊,轉頭就被宋夫人叫了回去,原因是……
有人向宋家提親,求娶他。
當時聽到這個,宋謙之整個都懵了。
宋夫人還笑靨盈盈的說:“這一過門去,就是正經嫡妻,這可是別人家求都求不來的,我看你呀,那書也別讀了,那狀元之位就那麼一個,有多少人掙破了頭皮的都想要搶,可是誰能搶到這都說不準,不過哪,這家人的大少奶奶之位,你要是答應了,那可就是跑不掉的了”。
宋謙之當時把心口狠狠繃著一團,他用力的暗暗掐了掌心一把,才朝宋夫人道:“讓母親為我操心了,實在是我的不孝,隻是……這眼下隻有幾個月便要考試了,我想等過了考試再議婚嫁之事,母親向來疼我,想來這次應該也會寵我一回”。
宋夫人惋惜的歎:“我雖然寵你,可又能如何?畢竟這婚姻大事,難不成還讓人家少爺等你嗎?”。
“還請母親幫我”宋謙之朝她深深作揖。
宋夫人一向愛在人前扮演賢良慈母的樣子,對於宋謙之的請求,從來都不輕易拂逆,是以此刻,她也隻是略微一怔,便似無奈的笑了:“你這孩子,便是知道我一向寵你,便這般的肆無忌憚,好吧,那我便再依你一會”。
說是要依自己一會,可宋謙之知道宋夫人不會這麼輕易罷休,果不然,不過區區幾日,他……便被學院退學了。
理由是什麼,院長不說,隻是一臉為難的看著宋謙之,宋謙之也沒多問,他朝著院長深深一個作揖,這才轉身出了學院。
對於宋謙之被勸退的事,學院裏眾說紛紜,而最讓人信服的是……宋謙之要嫁人了。
男妻尷尬的地位從古到今已經成了一種默認的規律,在過去還沒有男妻,有的隻是男妾,然而那樣的地位更是低下。
宋謙之是宋家的庶出,模樣又生的俊俏,會有人看上想要娶了為男妻並不奇怪,可是如此一來……宋謙之曾經的那些同窗,都下意識的跟他保持了距離,似乎害怕與他走得太近會掉了自己的身價似的。
這種感覺雖然沒有什麼,可其實……一點也不好受,然而麵對宋夫人對自己的安撫,宋謙之還得陪笑,更還得小心提防。隻是不管宋謙之怎麼提防,也有個無法防範的人……宋程峰。
知道宋謙之無故被學院退學,宋程峰覺得臉上無光,回了府就把宋謙之杖打一頓,宋夫人跟他兒女在邊上看著,雖說是在幫忙,不如說是火上澆油,那晚上宋謙之差點被打了個半死……
房間裏,有很多的藥。
可是宋謙之一瓶都不敢用,若是用了,傷勢惡化,甚至潰爛中毒,誰能救他?夜晚時,他忍著傷勢,趁大家都沒注意的時候從偏門偷偷溜了出去,街道上很暗,幾乎都沒多少行人,他一路強撐著去看了大夫,隻是匆匆擦了一點大夫給的膏藥便又急忙回了宋府,如他所想,宋夫人作戲做的很全套,這種才剛被打的時候,她是不會去找宋謙之的,不止是她,連宋敏與她兄長都受了約束沒能過去。
這一晚,有驚無險。
宋謙之身上有傷,他隻能擦那些膏藥外養,所以傷勢好的比較慢,宋謙之被學院退學後,宋程峰看他就不太舒服,每每三句話不到,就罵上了,每次這個時候,宋夫人都會出來勸上兩句,可是每一次都隻有宋程峰罵完了後,他才能走。
學堂不能再去了,宋謙之出了宋府便不知應該去哪裏了,他甚至是下意識地,來到學院院牆外,裏頭傳來的,是他曾經的那些同窗們讀書的聲音,宋謙之在外頭聽著,身側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握了起來。
翅膀被折斷了,以後的路要如何走,宋謙之暫時還沒想好,他欲想離開學院門外,身後卻聽得……
“宋謙之”有人喊他。
宋謙之腳步一停,回頭看去:“張恒”。
張恒一臉歡喜,朝他跑進:“你怎麼在這裏?我來找過你幾次,可他們都說你退學了,這是怎麼回事?”。
宋謙之隻是朝他淡淡一笑:“沒什麼,想來是我與學院八字不合吧”。
張恒狐疑:“是不是你家裏為難你,給學院施壓了?我聽說你……是庶出”。
宋謙之並不接話,他隻朝張恒作揖:“我另外還有事,張公子,請容許我先告辭”。
“我能幫你呢?”張恒突然這麼說。
宋謙之眸色一閃,他回身,看向張恒:“多謝張公子好意,我心領了”。
“你不信我?”張恒明顯一愣,他急忙上前將宋謙之攔住:“我有辦法可以讓你再回學院,甚至是能讓你加入科舉!我不騙你我真的可以!”。
“你為何如此幫我?”宋謙之凜冽了眼,滿是探究地盯著張恒。
從宋夫人那裏,不得不說,宋謙之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尤其是……對無事獻殷勤。
張恒心裏一顫,有些心虛,他可麵上卻顯得一派正經而嚴肅,他甚至微微擰起了眉,有些不悅地看著宋謙之:“若不是我看得起你,覺得你這人不錯,可以相交,我何必為你浪費精神?我張恒堂堂張家大少爺,隻要我想,誰不願意與我做朋友?”。
宋謙之明顯一愣,仔細再看張恒那副樣子,頓時又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他輕歎一聲,朝張恒再次作揖:“張公子莫要生氣,我……”。
“算了”張恒打斷他:“你說,到底要不要我幫我你?”。
答應讓他幫忙,宋謙之前路有望,不答應,他前路渺茫,宋夫人能讓學院忍氣吞聲的把他退學了,也能有辦法讓其他學院不敢再收自己,那樣的話……科舉……
眸光盯著張恒,宋謙之一時間有些猶豫,他現在的情況,就像是獨木難支,誰都不願意跟他靠近,而張恒……
張恒似乎看出他的猶豫,歎息一聲說:“你可以慢慢想,願意要我幫忙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我這些日子都在藍香酒肆,我等你”。
他沒有逼迫宋謙之立即決定,而是給了宋謙之時間考慮,這對宋謙之來說,當真是鬆了好大的一口氣。
宋謙之這人,直到如今都沒有幾個能真心相交的朋友,主要還是宋夫人那邊給他的教訓太多了,讓他已經下意識的對人有了戒備,是以他出了事,平日裏能聊得上話的同窗都會順從大眾下意識的遠離他,幾乎沒什麼人願意與他沾惹上關係。
張恒這人,有些像是一道曙光,可是底下卻布滿了刀山火海,宋謙之不敢輕易下賭,他便偷著機會,暗中打聽清楚張恒這個人,在知道張恒是高官之子後,宋謙之才明白,何以那時他能說出那樣的話,隻是……謝雯才剛有點眉目,他就被宋夫人叫過去了……
想要聘娶宋謙之的那家少爺過來了。
他叫王仲。
王仲此人年歲二十上來,不說豐神俊朗,倒也是衣冠楚楚,隻是宋謙之看著他時,第一眼便覺得此人有些歪門邪氣,王仲盯著宋謙之好一番的打量後,這才看著宋夫人道:“若是宋夫人不介意的話,過幾日,我便讓家父帶人正式上門提親,如何?”。
宋謙之驚愕。
宋夫人笑著打趣:“你這孩子,未免也過於心急了些,這你們兩不過剛剛見麵,怎的就……”。
王仲隻道:“我對宋二少爺,一見傾心,這婚事自然是宜早不宜遲了”。
“不可”宋謙之道:“此時論及婚嫁為期過早”。
“謙之!”宋夫人不悅的喊他。
王仲隻是帶著幾分趣意地哦了一聲。
宋謙之坦蕩蕩的看著他:“王公子方才說對我一見傾心,但王公子可知我如今還未行冠禮”。
“那又如何?”。
宋謙之道:“若王公子心裏當真有我,不如等我一年,一年後待我年滿十八行了冠禮,向我父母叩謝養育天恩之後,我再與王公子議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