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去放風箏?”
“啊?”元鳶抬起頭,看著外麵天色,“大晚上的放什麼風箏?也不怕武侯抓你。”
“誰說晚上不能放風箏?”謝錦衣斜靠在窗欄上,單手環胸。
元鳶白了他一眼,她當然知道謝錦衣是個膽子大的,說了肯定就敢做。可大晚上被武侯追,他回去肯定又要被謝家伯伯揍了。
“外麵這麼冷,我才不陪你去挨凍呢。”
謝錦衣熠熠地看著她:“可我還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撲通撲通,元鳶的心猛地跳了幾下,她動了動喉頭,想把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咽下去。
她發現這人真是壞透了,怎麼老是說些讓人臉紅的話,偏生自個兒看起來坦坦蕩蕩地。
見謝錦衣的目光仍停在自己身上,元鳶沒好意思看他:“我現在好像還不困,那……那我們看會兒星星?”
謝錦衣仰臉笑了,響亮又輕快地應了一聲:“行。”
昌平侯府的院牆很高,四麵種著枝繁葉茂的梨花樹,風一吹,白色的花瓣就飄啊飄,像浮在水波裏。
元鳶和謝錦衣坐在石階上,說是看星星,其實還是陪他吹冷風來了。好在昌平侯府和威遠將軍府就是門對門,他們聊再晚也不怕耽誤了時辰。
她雙手抱著膝蓋,低頭瞧著地縫裏的草,餘光卻是看著身旁的謝錦衣。
可每一個餘光掃過去,都會和他的視線碰個正著。
於是,她隻能把臉埋進臂彎裏。
“阿鳶,我想去投軍,想像我爹和大哥那樣上戰場、做將軍。”
不知是不是周圍太安靜,身旁的聲音比平時多了一股子沉穩。
元鳶側過臉,謝錦衣高高地抬起手,好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被他握在手裏似的。
元鳶很不理解他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投軍,可哪怕許多年以後,她仍記得那時候的謝錦衣。
他說:“投軍才能保家衛國,好男兒就該馳騁沙場,蕩平天下。而我要麼不做,要做自然就要做越國最了不起的將軍。”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得像漫天的星星,自信又篤定,不,比星星還要耀眼。
耀眼得元鳶都看呆了。
十歲的小女孩能懂什麼?每日頂頂要緊的不過是今日穿什麼、去哪兒玩。那時候的元鳶還不太懂這些話的分量,隻是忽然覺得說這話的謝錦衣離她好遠,遠得像天上那顆星星。
女子是不能從軍,也不能上戰場的,那她呢?他們會分開麼?
她從沒想過他們會分開。
她心裏有些說不清的失落:“那我長大了應該做什麼?”
其實她想說:阿錦,你會丟下我麼?
謝錦衣本還仰躺在石階上,聽到她的話屈腿坐直身子,伸手拍了拍她腦袋上的發髻,促狹又認真地笑了笑:“笨,我做大將軍,你當然就做大將軍的小媳婦兒唄。”
“誰……誰要做你媳婦兒!”
“你都和我定親了,以後你就是要嫁給我的。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做上大將軍的媳婦兒的。”
元鳶哪兒還有什麼失落,直氣得鼓起腮幫子,為他這沒羞沒臊的話捏起拳頭錘他。
他左躲右躲,嘴裏還故意逗她:“看你這短胳膊短腿的,打也打不著。”
可不管他怎麼躲,最後總會讓她的拳頭捶到他身上。
而她若是能照見鏡子,也能瞧見自個兒那紅透了的臉和眼裏藏不住的歡喜。
嫁給謝錦衣。
少女情竇初開時,大抵是想過的。
不,是盼望著。
她也曾盼望過嫁給那個陪她長大的少年郎。
如果沒有五年前那件事,她現在應該已經嫁給他了吧。可這世上沒有如果,隻有彼時她給他的最痛的一刀,將他們十多年的情分斬斷得一幹二淨。
也讓他恨了她五年。
.
元鳶是被凍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還未看清周遭的環境,脖頸的酸痛先蔓延開。
她抬手揉了揉,一麵掀開眼皮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她一直蜷縮在牆角。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身上那件男人的衣袍都在提醒她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又一次見到了謝錦衣。
涼意從冰冷的地板傳上,如附骨之疽頃刻爬上她的脊背,怪不得她覺得這麼冷。
臉上黏糊糊的,她抬起手,觸手冰涼,是一片水漬。她輕笑,用指腹一點點撫去淚痕,不過是一個夢而已,怎麼就不爭氣地哭了。
元鳶啊元鳶,再美的夢也走該到盡頭了,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