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謝錦衣剛從演武場回來便去了書房。因著他剛回京,陛下體恤,準他暫且不必上朝。他沒什麼需要休整的,但也欣然接受。
公務不算繁多,他處理妥當後閑暇無事,便取了帕子細致地擦拭他那杆銀槍。
槍尖銳利,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裏。他擦得極為認真,眉眼也難得一見的柔和下來。
握著帕子的手指白皙且修長,雖因常年習武,指腹難免附上一層薄繭,在陽光下卻仍像浸在水裏的暖玉。
屋外,十一從院外進來,似是有事稟報,守在外麵的十二偷偷湊過去跟他耳語:“你可小心著點,我看將軍今兒心情很不好。”
十一奇怪地斜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
“將軍一大早就去了演武場,往常和他對打的好歹還能嚎兩聲,今兒一個個的趴地上都快起不來了。”十二煞有介事地點頭,“依我看,肯定有人惹將軍生氣了。”
而且最奇怪的是,他今兒一整天都沒有回別院。
十二年紀稍輕,又是個口無遮攔的,亮著眸子興衝衝地道:“你說是不是跟昨天晚上康王送來的那個……”
十一趕緊捂住他的嘴,探著頭看向書房,做賊心虛般警告十二:“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沒事不能在將軍麵前提起她,連名字都不行。”
十二沒有十一跟在謝錦衣身邊的時間長,自然是一頭霧水。不就是個想勾搭他們將軍的女人嚒?往常這樣的還少了?將軍還不是讓他們來一個扔一個。
他就是好奇,將軍怎麼突然轉了性子,單單把那個女人留下了。
十一正要再警告他兩句。
“你們倆要是太閑,就去大理寺跟著俞淮做事,多跟死人打交道,我看你們的話就不會這麼多了。”
十一和十二驚恐地對視了一眼,立馬各自閉嘴。
十一不敢怠慢,趕忙推門進去,先小心翼翼地瞧了書案旁的謝錦衣一眼,見他麵色如常,暗自鬆了一口氣。
玩鬧歸玩鬧,遇上正經事的時候,十一還是不敢含糊的。
“將軍,您吩咐的事兒辦妥了,人已經護送到大理寺卿那兒了。”
“還有,”十一撓了撓頭,又道,“將軍,老太太說想您了,讓您回去一趟。”
謝錦衣將銀槍掛在牆上:“知道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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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衣的別院是陛下親賜,將軍府卻在梧桐巷,是謝家祖宅,自從常年在外行軍後,他便隻偶爾回來小住一段時間,大多時候都在別院處理公務。
謝錦衣剛進房門,就看見下人捧著茶杯碎片出來,見著他,個個都怯生生地喊著:“將軍。”
謝錦衣皺眉,徑直入內。
謝家老太太端坐在團蒲上,頭戴雙色金絲眉勒,滿頭銀絲一絲不苟地盤成圓髻。雖年過七十,腰板卻挺得直直地,精神矍鑠,兩手撐著蛇頭拐杖。
謝錦衣行至她麵前,抬手作揖:“孫兒見過祖母。”
謝家老太太原本是準備責難他的,可真見著他,一肚子火氣又實在不忍心發不出來。隻得歎了一口氣,向他招手:“好孩子,過來坐吧。”
謝錦衣行至她麵前,抬手作揖:“孫兒見過祖母。”
見著他,謝家老太太麵上浮出笑意,忙招手:“好孩子,過來坐。”
謝錦衣應了一聲,坐在她身旁的藤木椅,桌上擺著一盤幹果。他伸手撚了幾顆,隨意地剝了起來,剝開了送到老太太跟前的盤子裏。
老太太瞧著他給自己剝幹果的模樣,忽地就紅了眼圈,她忙抬起袖子擦了擦。
謝錦衣問:“祖母,怎麼了?”
老太太搖頭:“無事,我這老婆子就是……想起你大哥了。”
往年謝錦衣他大哥還在的時候,也常常坐在這兒給她剝幹果,陪她這把老骨頭嘮會兒家常。
可如今……
謝錦衣剝幹果的動作一頓,緩緩垂眸,遮住那一閃而逝的痛楚:“都過去了。”
可五年了,有沒有過去他自己最清楚。
老太太不想再提這傷心事,將她今日的目的娓娓道來:“錦衣啊,你剛剛回京,也這麼大了,按理說祖母不該管著你。可今兒一大早就有人把舌根嚼到我這老太婆的耳朵跟前了,我還能裝聾作啞不成?”
謝錦衣將幹果擱到她盤子裏:“祖母既知道是有人嚼舌根,又何必在意?”
老太太知被他一噎,可她知道他就是這麼個脾氣,不喜歡別人和他兜圈子。
她沉了口氣,索性一股腦問出來:“我也跟你繞了,我且問你,那元家二姑娘是不是在你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