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睡著,似乎沒有被她吵醒。一個小小的、大膽的念頭似種子破土而出,又頃刻間長成枝節縱橫的藤蔓,將她的心牢牢收緊,她不停地抗拒著。
可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傾身過去,將唇輕輕貼在了他眼尾的紅痣上。
元鳶的身子遽然僵住,她到底在幹什麼?
他們根本就回不去了,現在的謝錦衣是恨她的。他今日也不過是喝醉了,才會來找她。如果他清醒著,他一定是厭惡她的觸碰的。
她極快地後退,努力平複呼吸,別過眼不再去看他,卻在要將身子縮回絲衾時,左手驀地被一隻發燙的手掌握住。
幾乎是瞬間,她便驚悸地看向身側的人,恰好望進了一雙目光灼灼的眼。
他何時醒的?
她來不及去思考那麼多,撐起勉強的笑,語無倫次:“我……你醒了,我去給你取碗醒酒湯。”
她想要掙脫他的手起身,可握在她手上的勁兒太大,她甚至感覺自己都手腕都快被他攥紅了。
她垂著頭,極其艱難晦澀地開口:“放開我。”
像在懇求。
“你在幹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沉穩,卻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壓抑,仿佛頃刻便會有瓢潑大雨冷冷地潑在她身上,他又問了一遍,“元鳶,回答我。”
元鳶被他的語氣嚇到了,可她怎麼回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想甩開他的手,可握在手上的力道卻搶先一步將她往後壓。她的推拒在他麵前是那麼微不足道,輕易就被他鉗製在身下。
元鳶仰著脖頸,連呼吸都忘了,視線裏隻有那雙陰鷙的眼,和他緩緩吐出的話:“我讓你回答我。”
元鳶從未見過這樣的謝錦衣,她是真的被他的樣子嚇到了。她張了張唇,可所有未說出口的話全部被封住。
淡淡的酒香順著他的唇蔓延到口腔,元鳶隻能被動地承受他洶湧而下的吻,那麼霸道又強勢,仿佛要將她口中所有的呼吸都奪走,完完全全隻剩下他的氣息。
她感覺自己仿佛是雨夜下的一片浮萍,由著瓢潑大雨肆意地拍打,掠奪。
“別,別這樣,你喝多了。”
她不停地用手推他,想要叫醒他,可他像是什麼都聽不到,將她完完全全地禁錮。
似乎是感覺到元鳶快要呼吸不過來,慢慢地,他的動作放緩,笨拙卻又憐惜,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稍稍用力便碎了。
他小心翼翼地吻過她的唇,將她所有的嗚咽都吻了下去,連壓在她肩頭的力道都鬆了。
這是謝錦衣第一次吻她。
元鳶閉上眼,沉溺在他這樣的吻裏,推搡著他的手沒了力氣,隻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肩頭。
可纏綿在唇齒間的吻卻遽然停了下來,望向她的那雙眼睛又成了恨。
磨牙吮血的恨。
他低下頭,伏在她的頸窩:“有時候我真想毀了你。”
喉頭泛開似有若無的苦澀,元鳶望著頭頂的夜色,最後無聲地咽下。
謝錦衣毫不留戀地鬆開她的手,坐到床榻旁。元鳶看著他弓起的脊背和順著肩頭散落的墨發。明明他就在她身邊,卻讓她覺得遙不可及。
涇渭分明的距離,明明白白地橫亙在他們之間。
元鳶將自己身上散亂的衣衫理好,為剛剛的荒唐做出解釋:“我知道,你是喝醉了。”
謝錦衣輕嗤:“你知道就行。”
元鳶理著發絲的手一頓,就那樣僵硬在原地。她看到了他眼裏的自嘲和淒涼,可是轉瞬又被冷漠填滿。
她隻能告訴自己,是她看錯了。
謝錦衣沒再說什麼,起身下榻,取下衣銜上的外袍穿上。
元鳶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好想叫住他。如果她再喚他一聲:“阿錦。”他會回頭麼?
可她終是沒有開口去試探,謝錦衣變了,她又何嚐沒有變?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元家二姑娘了。
她現在怕的東西太多了。
燭影拖長的影子開始晃動,起風了。
謝錦衣在將要推開房門的時候停了下來,他將手停在門栓上,整個人埋在陰影裏
一字一句壓低的腔調,隨著潮濕的雨聲撲來:“元鳶,我過得不好,很不好。”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房門被風吹得來回拍打,屋裏又變成了她一個人,空空蕩蕩,仿佛剛剛那句話隻是一場幻覺。
她躺在榻上,彎著身子,用絲衾將自己裹住,怔怔地看著頭頂的青蘿帳。
幻覺麼?
可為何心口的疼卻這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