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腳步聲穿過回廊,等謝錦衣抬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後院。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唇畔的笑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他真是瘋了。
不過他都走到這兒了,也沒有刻意避讓,單手負在身後,闊步入了庭院。
“吱呀”一聲,發絲間的桃木梳頓住,元鳶輕輕擱下,又用手理清了剛剛纏繞的結。
謝錦衣看了一眼她,又收回目光,隻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這麼晚還不睡?”
元鳶笑了笑:“將軍沒回來,我豈有先睡的道理。”
謝錦衣眼皮微挑:“嗬,你今日倒是乖覺。”
元鳶起身,幾縷青絲柔順地搭在她的胸前:“我隻是覺得你說得對,寄人籬下就該有寄人籬下的樣子。”
不知為何,這明明是他日常掛在嘴邊的話,今日從她口中說出來竟讓謝錦衣心裏莫名煩躁。
但這會兒他沒心思去探究這煩躁的源頭。
元鳶已經行至桌旁,提起茶壺為他添了杯茶,又恭敬地送到了他手邊。
“將軍請用茶。”
這般恭敬的態度明明是謝錦衣一直同她要求的,可她真的這樣做了,那似有若無的疏離卻讓他看著礙眼。
謝錦衣伸手接過茶杯,灌了一口,又放下,卻是將茶杯握在手中,目光落在元鳶身上:“你就那麼想見你姐姐?”
元鳶眼睫微顫,卻又平靜地看著他:“你要我為你做什麼?”
這世上不會有白來的恩惠,但隻要謝錦衣願意幫她這一次,無論他開口要什麼她都可以答應。
謝錦衣忽地嗤笑了一聲,他能找她要什麼?他要的,她給得了麼?
既然她這樣說,謝錦衣抬起下頜:“跟我回謝家。”
聽到跟他回謝家,元鳶遲疑地看著他:“為什麼?”
為什麼讓她跟著他回謝家?她知道謝家不會有一個人想見到她。
自從五年前退婚以後,謝家和元家徹底斷了來往。可兩家人住得那般近,平日裏想不碰到都難。每一個人謝家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恨,他們恨她掃了謝家的顏麵,也恨他們元家在謝家最艱難的時候袖手旁觀。
可謝錦衣卻說要帶她回謝家。
元鳶似是想到什麼,忽地覺得嗓子澀得厲害:“……這算是對我的報複麼?”
也是,哪裏會有比讓她這個罪魁禍首去謝家為奴更好的報複?怪不得他連碰都不願意碰她,原來已經恨到了這樣的地步。
謝錦衣鬆開她的手,沒有再同她多言的興趣:“隨你怎麼想。”他將茶杯擱在桌上,不再看她,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良久,屋裏輕輕落下一聲:“好。”
沒有失落,也沒有憤恨,隻有平靜。
隨之而來的是她低低的問:“我什麼時候能見到我阿姐?”
“我自會安排。”
隻要你別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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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元鳶一直靜坐在屋內,門口的風鈴蕩開一圈圈輕響,她循聲望去,謝錦衣逆光立在門口。
他今日換了一身白色長袍,銀冠高束,白光模糊了他的麵容,隻有一聲聽不出喜怒的:“過來。”
他的嗓音很好聽,清清淡淡,比少年時多了幾分低啞。
耳畔倏然響起一個少年人嬉笑的喊聲:“阿鳶,過來,我帶你放風箏去。”
恍惚間,元鳶竟有恍然如夢之感。
她喃喃地輕喚:“阿錦。”
出聲後反而是她先驚醒,她慌張地看向白光裏的人,見他似乎沒有聽到這才放下心,不再猶豫地趿鞋下榻。
行至他跟前時,她的神色早已恢複平時的鎮定,卻按捺不住期冀:“是要去見我阿姐了麼?”
謝錦衣道:“今日另有安排。”
“哦。”元鳶應下,眼裏卻是掩飾不住的失落,也沒再繼續問他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