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還記得前些日子流傳甚廣的《嬉笑圖》?”
謝錦衣“嗯”了一聲,那圖冊不知從何而來,卻在市井之中盛行,內容荒誕無稽,博人一笑罷了。
俞淮道:“陛下昨日下令讓我們徹查,找出此書的筆者。”
謝錦衣手中的白子傾斜,抬眼看向俞淮:“一部圖冊還能值得動用你們大理寺?”
“一本圖冊自然不算什麼。”俞淮的神色變得嚴肅,“可偏偏有人說那《嬉笑圖》中溺死在酒池肉林的乞丐是意有所指。”
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誰不知道當今陛下沉迷酒色、荒於政事,而那溺死在酒池肉林的乞丐除了指他還能有誰?
就算背後並沒有任何隱喻,有了有心之人的挑撥,又怎麼可能不引起陛下猜疑?
垂在棋盤的衣擺頓住,謝錦衣將白子收回指節之間。
“你查到什麼了?”
俞淮牽了牽嘴角,似乎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李申。”
謝錦衣眼皮微跳,和俞淮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李申乃是尚書王鐧的女婿,而俞淮和謝錦衣早些年間都曾師從王尚書。
若那《嬉笑圖》筆者的身份真的按在了李申的頭上,那麼身為他嶽父的王尚書又怎麼可能脫得了幹係。
此事隻能有兩個結果:要麼處置了李申,陛下從此猜忌王尚書;要麼陛下就認定了是王尚書就是這幕後主使。
無論哪個結果,王尚書這個兩朝元老在陛下那裏都失了信任。
“此事並非我一人之職,最後查出的結果我也不能幹涉太多,但我總覺得這件事隻是一個開始,而那幕後之人不可能僅僅
為了挑撥陛下和恩師之間的關係。”
俞淮沒有說這幕後之人是誰,可任誰都能看出如今朝堂之上隻有王尚書敢於直諫,與祁容相互製衡。
而陛下雖荒淫無度,好歹還能聽進王尚書的勸誡,才不叫祁容一手遮天。
可若是失了王尚書,今後還有何人能與祁容抗衡,又有誰能約束得住陛下的言行?
俞淮又道:“不過,這段時間我會想辦法去查出真正的作書人,若是有必要可能還要借你在城中的衛兵。”
好在王尚書兩朝元老,又是陛下的授業恩師,一冊子虛烏有的《嬉笑圖》還不至於能輕易扳倒王尚書。
隻要給他一些時間將此事查清,也許能將此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他說完才發現謝錦衣一直眉頭緊鎖,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你想到什麼了?”
謝錦衣沒有回他,轉而問了一個問題:“俞淮,你說以老師的脾性,發生了李申一事,他會如何做?”
俞淮想了想:“恩師他剛正不阿,最不能容忍旁人汙蔑構陷,恐怕他會親自入宮同陛下……”
話未說完,俞淮微睜了眼,正好和謝錦衣的目光對上,而在他的眼裏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想法。
俞淮倏然站起身:“我現在就讓人送信去尚書府攔住恩師。”
若是真讓王尚書入了宮,勢必會遇上祁容。以他忠烈的性子,如何能忍受得住祁容的汙蔑。
若是王尚書為了自證清白做出什麼出格之舉,又當如何是好?
謝錦衣隨之起身:“恐怕已經晚了,你且先去尚書府,我帶人去宮門,一定要攔住他。”
若是攔不住……
至少得去試試。
入夜,元鳶臥在榻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她翻了個身,仰麵看著頭頂的青蘿帳。
從晌午過後就開始悶熱,像是將要下一場大雨。她正想著,窗台傳來雨點拍打的聲音,轉瞬之間,愈演愈烈。
元鳶再也沒法入睡,掀開被褥下榻,想去為自己倒一杯茶水解渴。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門窗上映出一個人影,心下一驚。可很快她就冷靜下來,能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應該隻有謝錦衣。
自
從上次以後,她們已經好幾日沒有再見過,她現下也不知該如何去麵對他。
屋外的人沒有敲門,元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行至房門處,抬手將門打開。
嘩啦的雨聲和撲麵而來的潮濕讓她渾身一冷,視線裏是男子玄黑色的衣擺,再往上,她對上了一雙沉寂的桃花眼。
莫說笑意,連那刺人的冷漠都沒有。
幾乎是瞬間,元鳶便看出了他此時的不對勁。
“發生了什麼事麼?”
她一手握著門框,眉尖因擔憂而壓低。謝錦衣沒有回答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口。
可元鳶卻看到了他袖袍上早已暗沉的血跡,幾乎快要洇濕他的手臂。
而他的指縫間也是凝結的鮮血,因著雨水的打濕,而往下滑落。
“血,怎麼會有血……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元鳶哪裏還顧得了其他,趕忙要去查看他手上的傷。
謝錦衣的眼珠終於在這一刻動了,聲音卻近乎蒼涼:“不是我的。”
他抬眼看向元鳶,喃喃重複:“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