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隻好搖搖頭。
即使我們曾朝夕相處,弗拉維茲也不曾向我透露他的來處或身世,那時我懵懂的猜到那關乎他根深蒂固的痛苦,正如我對豔窟的經曆閉口不談。
我們是兩頭在被命運之網困在一起的兩隻獸,汲取彼此的血肉取暖,親密的相依相偎,卻從未卸下盔殼、收斂爪牙,真正靠近。
一股哀慟隨清晨的涼風拂過,侵入心肺。
我爬到窗台上打算離開,腰間卻一緊,被一雙手猛地攏入燙熱堅韌的懷抱。肩膀上微微一沉,臉頰染上潮濕的呼吸,他的唇抵著我的耳垂,低吟淺唱般的喃喃:“別愧疚,在我看來他配不上你,否則你又怎會離他而去?啊……我猜猜,他一定非常……非常奢求你的愛,卻求而不得……”
全身的血液都似凝結,我僵立著任他摟緊。
一陣大風吹來,黎明前夕的寒冷隨漫上窗簷的光明迅速籠罩了周遭的空氣,腳踝像陷在冰窖裏,背脊與他相貼處卻似有一團烈焰灼燒。日輪升向高高的穹廬,如燎原之火焚燒天幕與大海,美得似乎萬物都瞬息凝止。
我依稀憶起與弗拉維茲共度的時光,也曾相擁共看天明落日。美好轉瞬易逝,一如日出之景般是刹那一現。
“若你後悔沒與他相愛,那麼讓我來替他怎樣…阿硫因?”
這話比炭火還要燙人,我掙開他退到窗台上。身體已做好逃離的準備,思緒卻被狂烈的風勢吹得亂七八糟。遠處的光落在尤裏揚斯的雙眸裏,他的眼底藏著至深的渴求,仿佛一個連光也能吞噬掉的深渦。
我膽顫心驚的站直身體:“我不會愛上誰……”
“為什麼?”
他盯著我,唇角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
“————難道你愛我的長兄,至今仍深愛他?”
我抓緊窗簷,閃電似的竄上了殿頂,落荒而逃般的離開了尤裏揚斯的寢宮。
***
遠遠望著離去之人的背影,尤裏揚斯下意識的收緊了手指,握住臂間纏繞的蛇。指間施加的力度過大,令他的寵物吃痛的扭動起來,掙紮的遊竄開去。一縷冷風掠過空空如也的掌心,殘留的濕熱之意迅速揮散,又剩下徹骨的孤寂。
將掌心湊到鼻底,他闔上眼皮,深深嗅了一口,如品嚐世間至臻的美酒般沉溺其中,眼角眉梢皆滲出情動的醉意。
昨夜來了一場天降的甘霖,在他荒瘠幹涸的心底彙成一條細小的溪澗。雖遠不足以填滿那些龜裂的深壑,卻能夠他回味無窮。
指尖細細撫過嘴唇,將唇畔留有的味道也一絲不留的咽進去。那個始終未解的疑問也隨舌尖甘美徘徊在喉頭,久而不散。
他的目光追逐著少年愈來愈遠的背影,無聲喃喃的發問。
這是世間最簡單的謎題,又仿佛比他所能掌握的最超前的天文學還要複雜。經年來他曾一遍一遍的這樣問著,但回憶給不了他任何回答。
而當那人終於與他相距咫尺,他卻不敢問了。寧可藏在他人的假麵下,隻為問他那不過幾個字眼的句子,像演一場荒謬滑稽的笑劇,吐著誑語似的台詞。
怕是連他最愚鈍的哥哥加盧斯地下有知,也會對此嗤之以鼻。
可笑至極。機關算盡的與深愛之人玩這樣的遊戲,也不過就為求那一個確切的答案,求他留在自己身邊。
但假使那答案是否定的……
他眯起眼,目光的落在床頭的幾塊白色石頭上,深深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