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風雲變色(1 / 3)

第一百零一章 風雲變色

第一百零一章 風雲變色

風雲變色

自從雪山穀一役之後北漢與南楚的戰局又發生了變化,從阿妹河孤軍深入的蕭世行遇到了南楚軍隊的全力追擊。蕭世行的五千精銳騎兵打得很辛苦,且戰且退,一直退到了阿妹河的分岔口,這才勉強站穩腳跟。幾日後北漢援軍很快從阿妹河趕到馳援。

蕭世行終於在慕容修的大軍進攻之前勉強站穩腳跟。他從穎城退守,一直退到了徽城,與十幾萬被拒在落霞嶺的北漢大軍遙遙相望。這樣隱隱的首尾相接之勢成了慕容修的心腹大患。落霞嶺的防線再堅固,也經不起蕭世行的首尾同時發動進攻。

於是慕容修趕緊再調集軍隊,繼續去掃蕩各地零零星星的義軍,以期待把蕭世行困死在這南楚腹地之中。

仗,還在繼續。打打停停仿佛沒有盡頭。風雪漸漸少了,隻是天氣越發冷了,一日日房中要燃起炭盆才能覺得暖和。

衛雲兮住在永巷的一處院中。看守的嬤嬤先是心存敬畏,後來發現她癡癡傻傻地,漸漸眼中對她有了輕蔑。分派到了永巷中的活計也丟了不少給她做。有時候是砍柴,有時候是漿洗衣服。衛雲兮總是做一會,然後又在一旁出了神,直到嬤嬤罵罵咧咧的聲音才把她從魂遊中喚醒。

蘇儀來到永巷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形。白衣墨發的女子沉默地劈柴,她手勢很笨拙,時常柴刀落下,幾乎都是險險劈過腳上。看守的嬤嬤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她的樣子,磕著瓜子,冷嘲熱諷:“聽說她可是皇後娘娘。”

“呸,什麼皇後娘娘,依我看,不過就是個沒用的人罷了!”

“……”

她們肆無忌憚地嘲諷著,暢快地發泄著各自心底最陰暗的妒意。蘇儀眼中沉了沉,上前冷冷道:“都給本宮滾下去。”

嬤嬤一看來人嚇得紛紛噤聲滾了。隻留下院中還在木然劈柴的衛雲兮。衛雲兮仿佛沒有看到來人是誰,隻是一下一下地砍著對她來說難以砍斷的木柴。

“衛雲兮。”蘇儀走到她跟前,喚了她一聲。

衛雲兮恍若未聞。她忽地輕嘶一聲,手已被木刺深深地紮入手上,冒出了大顆大顆的血珠。

蘇儀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隻見衛雲兮原本纖細柔嫩的手早已傷痕累累,凍傷、砍傷、還有被劃傷觸目驚心。

衛雲兮看著手上的新增的傷口,不以為意,拔掉木刺放在口中輕吸一口,繼續砍柴。

“夠了!”蘇儀看著她木然的神色,突然覺得無比惱火。她一把把衛雲兮手中的柴刀搶走,狠狠地丟到了遠處:“衛雲兮,他們說你瘋了,可是本宮知道你沒有瘋對不對?!”

衛雲兮看著空蕩蕩的手,這才冷冷抬頭看著麵前擋著的蘇儀。她幽深的美眸那麼冰冷,帶著無盡的厭憎,淡淡道:“你要做什麼?你擋著我砍柴了。”

蘇儀見她終於肯看自己一眼,猛的抓住她瘦弱的肩頭,一字一頓地道:“本宮是蘇儀。是你最討厭最恨的蘇儀。衛雲兮你可以死,你怎麼樣都可以,但是你這樣裝瘋賣傻,本宮不允許!”

衛雲兮輕輕笑了笑,別開頭去:“我沒有瘋也沒有傻。你若是討厭我在這裏,你告訴慕容修讓他放我走。我要去找淩瀾,他還活著。他說他會回來……”

她念著,一雙美眸又變得迷迷蒙蒙,仿佛沉浸在無邊的夢境中:“他沒有死。慕容修騙我的。慕容修騙我的……”

蘇儀看著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的樣子,終是徹底泄了氣。

衛雲兮念叨完,呆滯的眼神定定地定在了蘇儀的臉上。蘇儀被她突然犀利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驚。衛雲兮猛的一把抓住她,忽地道:“你能送我出宮對不對?蘇儀,你也不願意我在宮中是嗎?”

她又恢複了清醒,而且一下子就洞悉了蘇儀的內心想法。蘇儀一個踉蹌,忍不住退後一步。

衛雲兮冷冷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道:“隻要我走了,這個後宮你就是實至名歸的皇後。你願意不願意?”

蘇儀看著麵前的衛雲兮,深吸一口氣:“好,本宮幫你。到時候你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

衛雲兮認真地看著她,抬頭看著遠遠的宮闕金頂,蒼白的唇邊溢出絲絲的笑。

“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會死在這皇宮中的。”她冷冷說罷,撿起被丟在遠遠的柴刀又一下下砍了起來。

蘇儀終是目光複雜地轉身離開,她走了一小段,又情不自禁地回頭,隻見在殘破的院中,那抹雪色的身影倔強而堅韌地立在這一片天地中……

……

慕容修四處剿滅義軍。義軍終是起義事起倉促又是烏合之眾,頃刻間就被打擊得分崩離析,難以為繼。蕭世行愛莫能助,能以兩萬兵馬堅守徽城已是不錯。眼看義軍告急已是注定的敗勢。

此時已是楚長褚三年一月,兩國對峙中,打打停停都沒有大的進展。眼看著年關就要到了,兩軍人馬都思鄉心切,隻盼望著早點結束這場仗早點回家。

楚京。

因得年關將近,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也多了起來,采辦年貨的,或拿了山珍野味到了京城賣了換錢的商販,比比皆是。在擁擠的街邊商販中,一位儒雅老者在桌上攤開紅紙,替人寫對聯。他下筆如飛,寫的字飄逸雅致,煞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不少行人看了都紛紛找他寫對聯。不一會他的攤子前就擠滿了人。

到了日暮,行人漸少,才有一位戴著鬥笠的年輕漢子走上前來,低聲道:“我要寫一副字。”

老者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口中卻道:“老夫要收攤回家了。明日再寫!”

那年輕男人見他收拾東西,上前替他提了包袱,口中道:“那就讓我送老夫子回家,再贈我一幅字可好?”

兩人說著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

到了偏僻之處,那老者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四周,問道:“查到了麼?”

他的聲音清雅,正是喬裝改扮的衛國公。那年輕漢子摘下鬥笠,赫然是雪山穀被殷淩瀾所救的衛雲衝。一個多月不見他已變得越發黑瘦,隻是眼中的精光越發炯炯有神了。

衛雲衝點了點頭:“查到了,慕容修那狗皇帝把雲兮關在了冷宮裏。”他從懷中掏出一張草草畫就的地圖,指著其中的一點:“雲兮在裏麵……”

他不忍說下去,打聽來的消息都說皇後瘋了,皇上把她關在冷宮,卻是至今不廢。

瘋了嗎?衛雲兮是為了殷淩瀾才瘋的嗎?衛雲衝心中難受,忍不住紅了眼眶。

衛國公看了許久,慢慢道:“一定要救出雲兮。”

衛雲衝重重點了點頭。

……

永巷的夜,寂靜無聲。隻有遠遠傳來宮殿中的歌舞聲聲,飄渺的歌吹悠揚動人,把睡夢中的衛雲兮悠悠喚醒。她起了身,披了外衣走出屋外。今夜有月,明亮的月光把院中的積雪照得雪白幾分,柔和了白日所見的髒汙,看起來多了幾分幽冷的淒美。

她跟著那隱約的歌聲輕輕地唱著,空蕩蕩的院中渺渺的歌聲悠揚清淡,那是南楚最有名的一首“水調歌頭”,她唱著唱著,眼中漸漸有了淚。不知什麼時候,一盞忽明忽滅的宮燈悄悄而來。

一抹披著濃灰狐裘的身影看到院中唱歌的衛雲兮忽地頓住腳步。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衛雲兮。月色很明晰,照出她的麵容,纖毫畢現。她的眼角帶著淚,清淡悅耳的歌聲飄渺動聽,她的美,勝在空靈清澈,如天上降下凡間的玄女,不染世間一點塵埃。

歌聲繼續,他仿佛受到了蠱惑,也緩緩向她走去。

“雲兮,你喜歡唱歌?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不要在這裏,你跟我回去,我天天聽你唱歌……”他的聲音顫抖,門邊的陰影覆在了他的臉上,令人一時辨認不出他的麵容。

衛雲兮猛的怔住,她呆呆看著月下走來的陰影,忽地喃喃道:“淩瀾,淩瀾……你來了?”

她猛的一哆嗦,飛快向他跑去,哽咽難言:“淩瀾……淩瀾……”她撲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著他,熱淚滾落,頃刻就打濕了他的衣襟。

“淩瀾,我就知道你沒有死!”

……

靜夜寂寥,寒風也仿佛停止了吹拂。飄渺的歌吹繼續在夜空中飄蕩,傳向不知名的遠方。半天,她猛的推開眼前的人,臉色如雪煞白,踉蹌退後一步:“你……你不是淩瀾!”

月光灑在他的麵上,濃灰狐裘下是明黃的龍袍。他的麵目顯露在月色下,剛毅俊美,熟悉得令她憎恨。他一步步向她走去,麵容沉沉帶著無盡的悲傷與不甘。

“你一直在等著殷淩瀾回來。可是他不會再回來了。”他脫下身上的濃灰狐裘披風,忽地嗤笑,隨手丟在雪地上。不過是一件尋常披風。隻不過因為那人懼寒,日日披在身上,她便以為是他來了。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在衛雲兮眼裏,也許他還比不上殷淩瀾一件披風。

衛雲兮怔怔看著地上的披風,慢慢地反駁:“他會回來的。”

她沒有瘋,她不過是相信殷淩瀾不會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以為她瘋了,她依然堅信著。

慕容修聽了輕輕地笑。衛雲兮盯著月色下的他,他的笑令她遍體生寒,無法抑製的從骨子裏冷起來。

“他不會回來了。”慕容修笑完,盯著她的明眸,聲音緩慢低沉:“你要怎麼才相信他死了?”

衛雲兮一聲不吭,隻是抿緊蒼白的唇。

“給你看看這個如何?”慕容修從懷中掏出一件事物,他的眼簾低垂,令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衛雲兮,看完之後你是不是該醒過來了?”

他張開手掌,一聲脆響,兩件小巧的鐵器鏗然掉落在地。月色很亮,亮得荒涼。雪地上,兩件玄鐵指套頹然躺在冰冷的地上。

衛雲兮猛的睜大雙眼。她忽地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隻能定定看著那雪地上的指套。耳邊慕容修的話無情地傳入她的耳中。

“朕當天就派了兩千人前去找他。可是搜了三天,追了水流三十裏都找不到他的屍體……”

“衛雲兮,他死了,死在了深淵澗底,屍骨無存……”

“隻有在澗水岸邊找到這兩枚指套……”

“他若活著,這個時候也逃不掉毒發……”

“殷淩瀾死了!全天下都知道他死了,就你還不肯相信他沒死!”

衛雲兮慢慢跪在地上,慕容修說了什麼她都不聽不見,她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把那雪地上的指套攏在手心,可是一隻明黃的靴子毫不憐惜地踩在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