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心已成殤(2 / 3)

他說完忍不住捂住唇輕咳了一聲,轉身就走。

衛雲兮定定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忽地笑了起來:“你這便走了?”

殷淩瀾頓住腳步,聲音轉冷:“我說過,看在你我往日情意上,這已是我為你選的最好的路。你恨也好,憎也罷。蕭世行還算是可以托付之人。而且此事與他無關,是我不願再與你糾纏下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殺了你的大哥,若再重回一次我亦不悔那一箭。”

最後一句涼薄的話落下,衛雲兮眼前已經一片模糊。他的身影消失在曲廊回轉間,再也找不到。衛雲兮緩緩跌坐在地上,地上冰冷,冷透了心底。她想要笑,眼淚卻簌簌滾落。

好,好,怎麼能不好?!這條他為她選的路那麼周全安穩。細心地想到了秦七用得稱不稱心,巴巴地千裏將他們帶來北漢。一句天下間沒有不散的筵席就生生斷了兩人的生死情分。

她腦中一片空白。她猜得出他送她入雲倉城的用意,南楚已不能再待下去,一行人除了北漢蕭世行處再無別的有力庇護。可是她百般思量卻猜不出他今日決然的心思從何而來。隻有他那涼薄的話一遍遍在腦海中翻滾,像一把尖刀反複地狠狠地刺進心裏,刺得鮮血淋漓。

蕭世行可托付?!她吃吃地笑了起來。她自然知道蕭世行為人爽直磊落,是個真君子。她一心想助他奪得天下以報仇,可是他和她之間的事與蕭世行又有何半點幹係?

一句可托付,他便撇得幹幹淨淨不成?是她太高估自己,還是她太低估了他?她隻要他一句話,就不會再恨他。可偏偏他還這樣百般地躲著她?是生怕她回頭去尋他那一箭的仇不成?還是對著她那一巴掌他心有怨懟?

衛雲兮笑著笑著,心卻已成殤。

他一字一句,分明已與她斷了個幹幹淨淨。這到底是為什麼?又是為了什麼?……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所有。

……

衛雲兮又病了,纏纏綿綿病榻不見好轉。小香急得東奔西走,為她煎藥熬煮。秦七最擅開解,得了空便坐在她床榻邊,溫聲道:“娘娘不必難過。如今到了北漢與皇上再無瓜葛。奴婢之前得了娘娘許多體己,這次過來都帶來了,就算是白手起家也會讓娘娘過得安穩的。”

衛雲兮聽著秦七嘮嘮叨叨,說著她聽不明白的話神思不禁飄渺。可一旦秦七不說了,她又覺得心裏慌得很。

殷淩瀾就是她心裏的一道魔障,一低眼一抬頭都會想起。就算是吃飯喝藥,一轉眸,眼中的淚也會毫無預兆簌簌滾落。東方晴診了幾次,說道她眼疾又重了,若再這般時不時落淚以後就瞎了。

衛雲兮輕彈眼角的淚,隻是笑。瞎了也好。與其那日眼睜睜看著他轉眼離開,還不如當初那一刻就瞎了眼。

衛雲兮的病時好時壞,天卻漸漸轉晴。北漢的春天比南楚來得爽利一些。雨就是雨,晴天便是晴天。山莊中的花草都抽出了新芽,看樣子又是生機勃勃的一個春天。

蕭世行去了京都,漸漸有了消息回來。衛雲兮果然料得不錯。皇太後秘不發喪是有她深深的顧慮與考量。蕭世行一到京都,皇太後便即刻召他入宮密議。十日後,北漢少帝的駕崩消息這才正式公之天下,一連三日舉國皆哀。

放眼如今北漢皇室,子嗣空虛,幾位皇子皆過於年幼不堪大任。如何立下一任皇帝成了至關重要的一個關鍵所在。而蕭世行的能力與實力皆是這皇位的不二人選,唯一的阻礙便是他是異姓王。

可是北漢百年前建國,皇帝亦隻是由幾家大的世家部落推舉而出。初初幾年中還有禪讓之事。隻是這近幾十年學了南楚,便漸漸隻把控在耶律一族中。可如今耶律皇家因得內鬥嚴重早就不如當初的興盛,而這皇權到底花落誰家,誰也不曉得,誰看起來都有機會。

蕭世行送來的密信中未曾提及這些大事,隻問候她身體如何,又知她眼疾加重,特命人送來一盒從西域進貢來的藥丸,聽說是沿海漁民出海捕魚的時候殺了巨大的海魚,將它的眼挖出再加了各種秘藥煉製成丸。一日一服,可治眼疾。因得這藥得來不容易,可謂一丸百金,小小一盒藥,當真是千金難買。

東方晴看過亦是嘖嘖稱奇。衛雲兮心傷之餘也心中感動,便開始日日服用。不知是這藥丸有用,還是她終於漸漸擺脫心中陰霾,眼睛也一日日好了些,不會再動不動流淚。隻是她的一雙美眸從此水霧聚攏,看過去迷迷蒙蒙,多了幾分神秘淒迷,越發惹人憐惜。

山莊中寂靜如常。衛雲兮以為就這樣枯等下去。可是等她病好之後,過了兩日,突然有客人造訪。衛雲兮聽得秦七說道有貴客來訪,不禁詫異。她在北漢舉目無親,又沒有熟識的人,如何能有人來拜訪

秦七見她驚訝,也含笑賣了個關子:“娘娘見了就知道了,絕對會吃驚的。”

衛雲兮被他一說也提了興趣,更衣布席以待貴客。

秦七引那人進得殿中來,衛雲兮眼力不好,隻見那人一身雪白儒士袍,頭戴儒士冠,寬衣緩帶,緩緩而來,一身風姿清朗出塵。

她看了半天隻覺得麵前的人十分眼熟。

那人笑了笑,開口道:“聽說娘娘眼力不好了,可是竟也認不出我來,真是令人傷心。”他說著傷心,可是笑容純淨,眉眼彎彎,有幾分出世的平和淡然。

衛雲兮恍然大悟,不禁笑道:“原來是普陀多禪師!”

眼前脫去一身僧衣,蓄上頭發,穿上一身儒士服的不是別人正是普陀多。

普陀多見衛雲兮終於認出自己,不禁微微一笑:“正是小僧。”

衛雲兮看著他這身打扮卻說還自稱小僧。不禁嫣然一笑:“我竟不知大師何時去還了俗?”

對於普陀多的身份,她早就有過懷疑。如今看來竟是猜對了。隻是若這普陀多是蕭世行的心腹謀士,那蕭世行也未免城府太深了些,竟想出讓心腹謀士扮作得道高僧,雲遊四方,為他探得消息。

普陀多見衛雲兮的神色,知道她想岔了,開口笑道:“娘娘不必想太多。小僧是真的僧人,自幼出家。年少的時候雲遊四方的時候有幸碰見了蕭王殿下,初時為摯友,後來我便漸漸開始助他,最後發現自己俗心未脫,索性入了俗世。”

好一個隨心所欲的和尚!

衛雲兮解開心中疑惑,微微一笑:“出家入世,大師想得很透徹。”

普陀多一笑:“心中有佛,出世入世皆是修行。所以這並不矛盾。”

衛雲兮看著他明澈的笑容,心中不禁黯然,若是自己也如他一般想得這麼透徹就好了。也不會為情所傷。

普陀多見她神色黯然,雖猜不到她心中想的,但是還是勸道:“逝者已逝,娘娘還望節哀順變。”

衛雲兮黯然道:“我不再是娘娘。大師不要這麼客氣。”

普陀多並不以為意,笑道:“當初小僧曾給娘娘算過一卦,娘娘可還記得?”

衛雲兮心緒複雜,點了點頭。她自然記得他給她和蘇儀都算了一卦。她還記得他說過她雖有人上人的命格,但是結果並不好,如今看來都一一驗證了。

“那娘娘還記得小僧曾讓娘娘抽了兩次簽?”普陀多又溫聲問道。

衛雲兮想了半天這才想起當時抽了兩次。而普陀多隻給她解了第一次抽到的簽文。第二支簽沒有解她便轉身離開了。那時的心境與此時已是截然不同,但卻依然不想聽這第二支簽文上到底說了什麼。當時心中懷著對慕容修和蘇儀的怨恨,聽到自己與蘇儀命格相同,便不想再聽。而如今卻是心已成殤,再無解簽的好奇心思。

普陀多從懷中抽出一支發黃的簽文,恭謹地放在她的麵前。

衛雲兮看了一眼,抬頭問道:“什麼是‘帝王燕’?”

普陀多眼中含了深意:“帝王燕,燕歸吉,帝王之吉,便是帝之右,可謂帝之後。”

衛雲兮心中一震,半晌不語。她沉默地看著眼前輕輕薄薄的一張泛黃簽文。半晌,她把簽文緩緩放入一旁的炭盆中,神色已平靜如昔:“大師實在不必這麼心急替蕭王來做說客。不用說如今我沒有半分這種心思。退一萬步,就算是我有蕭王殿下也不會接納我這樣一個逃難至此的女子。”

初來雲倉城,她心中怨恨之極,想來想去若要報仇隻能襄助蕭世行。可普陀多的意思竟然是讓她去做了蕭世行的妻子?

衛雲兮越想越覺得荒謬,反問道:“大師難道忘了蕭王殿下已有了正妃?拆散人的姻緣雲兮是不會去做的。大師這樣做也是有違佛理的。”

普陀多並不生氣,看著炭盆中化為灰燼的簽文,微微一笑:“娘娘誤會了,小僧並不是要拆人姻緣,隻是這簽文上這麼寫,小僧就這麼解罷了。這世事無常,誰又能真正看破將來呢?”

衛雲兮正色道:“慕容修對我有殺父之仇,我想要襄助殿下報仇沒有錯,但是絕無任何高攀權貴的意思,也絕無成為他妻妾的意思。天長日久大師就會明白我的心。”

普陀多一笑:“這小僧自然知道,這簽文也隻能解幾年之內的命盤,再遠連天都看不透。隻是小僧很好奇,娘娘是要以什麼身份在蕭王殿下身邊襄助他?”

衛雲兮陡然語塞,臉慢慢紅了起來。

普陀多了然一笑:“娘娘是女人,一個女人要待在一個男人身邊,若非他的妻妾,光流言蜚語就能將娘娘給毀了。娘娘還是三思吧。”

他說著站起身來,眼中流露欣賞與感激:“聽說是娘娘勸得蕭王殿下回京,全力一爭。小僧不知這其中娘娘的私心有多少,但是縱觀大局要結束北漢與南楚百年征戰,這一局誰勝誰負十分重要。娘娘是做的好事。小僧希望娘娘以後釋仇恨,為天下蒼生計,襄助蕭王殿下,他將是一代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