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喜歡上了東方晴,難道她還不能問個為什麼?
殷淩瀾定定看著她,忽地,他猛的逼近一步,冷冷地道:“你想知道為什麼?”
衛雲兮心如刀絞,隻能直直看著他涼薄的唇。
“因為黃泉流觴沒有完全解,這世上隻有晴兒可以解我身上的毒。朝朝夕夕相對,肌膚相親,她是黃花閨秀,我若不娶她,她又該怎麼辦?所以權衡之下不得不負了你。”他說的盡是她聽不懂,也不想聽的話。
衛雲兮踉蹌退後一步。天邊的夕陽已落下。天地的光影都統統隱沒。眼前的他再也看不清楚。衛雲兮緩緩轉身,腳下一個踉蹌跌在地上,她摸索著起身。眼疾仿佛又重了,眼前黑漆漆的一團,再也看不清這個天地。
秦七急忙上前扶著她,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殷淩瀾。
“我們走。”衛雲兮吐出這一句話,上了馬車。
馬車飛快遠去,直到看不見了。殷淩瀾這才轉身緩緩地走回莊子,方到了門邊,他終是忍不住扶住門喉間一甜,突地嘔出了一口猩紅刺眼的血。
“何苦呢?”不知什麼時候東方晴走來,一雙清澈的明眸中皆是惋惜。
殷淩瀾擦了擦唇邊的血漬,看了她一眼,喘息了一口氣:“實在對不住東方小姐。”
東方晴一笑:“讓殷統領道歉真的是天下奇聞。”
她上前扶了他進了莊子,邊走邊幽幽道:“她千辛萬苦找遍整個京都隻為了見一麵,她大婚在即,斷然拋了一切隻為問你最後一句。女子能做到這地步已是情深之極。你這般傷她,恐怕她再也不會原諒你。”
殷淩瀾瘦削的肩頭微微一顫,半晌才道:“你不懂。她要的天長地久,我給不起。”
夜風簌簌吹來,把最後一句也吹得飄渺難覓蹤跡……
……
大婚之日終於到來,衛雲兮半夜便被喜娘叫起,梳洗更衣,上妝,各種繁瑣的步驟一步步有條不紊,待到了披上嫁衣已是日頭初升。她身披嫁衣靜靜坐在妝台前。銅鏡中的人美得傾國傾城,隻是她努力看卻隻能看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的眼終究沒瞎。因那日氣急攻心,血氣上湧,令眼暫時失明。蕭世行拋下手中正事為她尋醫問藥,找來大內禦醫開方子,又是針灸又是藥熏終於在大婚前讓她雙目重見光明。隻是這眼若要徹底好起來,還需一段極長的日子。
她靜靜坐著,聽著外麵鑼鼓喧天。她還記得三年前也是這般熱鬧嫁人,隻是當時知道自己所嫁非人。而今日呢,所嫁之人愛她憐她疼她如珍如寶,可為何還是不開心呢?
她應該開心的。想著,衛雲兮唇邊溢出笑來,大紅嫁衣委地,她靜靜坐著笑著。喜娘為她蓋上大紅蓋頭,說著各種吉利話,扶著她慢慢出了房門,遠遠的,鑼鼓聲鞭炮聲更響了……
熱鬧了整整一天,衛雲兮坐在床邊,模模糊糊聽著外麵賓客的喧鬧聲。夜已三更。這次的大婚擺了長長的流水席,那聘禮由上百人挑著,足足繞了京都一圈。賓客如雲,賀者如過江之鯽,擠滿了整個蕭王府。與當日她嫁給慕容修不同,此次的大婚熱鬧到了頂點。
他兌現了自己的諾言,當真是三媒六聘,十裏紅妝親自迎她入門。衛雲兮累極靠在床邊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吱呀一聲被悄然打開。衛雲兮迷糊中隻聽得腳步聲緩緩靠近,一股濃濃的酒香撲入鼻間。她睜開眼,眼前紅影晃動,隻看見一雙玄青色龍紋皂靴立在自己的眼前。
她心頭一跳,自己冰涼的手已被他穩穩握在掌心。隔著大紅蓋頭她看不清他的麵目,但隔著蓋頭,她隻覺得蕭世行一雙晶亮璀璨的深眸在深深地看著她。
眼前蓋頭落下,他執了一把如意稱含笑站在她的麵前。大紅的喜服穿在他的身上妥帖又顯得喜氣。喜服上繡了繁複的金絲龍紋祥雲,領口襟口同樣都滾了金邊,彰顯出他世襲親王尊貴的身份。紅燭下,他的麵容修潔俊美,因飲了酒眼梢處皆桃花紅暈,一雙深眸深沉如海,熠熠的眼神顯出他今日由心的歡喜,含笑脈脈地看著麵前端坐的衛雲兮。
衛雲兮看了他一眼慢慢低下頭,手中的鴛鴦紅帕幾乎被她絞碎了。她的心有些茫然,其實自從那一日之後她都是茫茫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恨意與傷心混雜在一起,令她渾渾噩噩。
蕭世行緩緩執起她的手,看著低頭的她,撩起她麵前垂落的明珠,溫聲問道:“累麼?”
眼前的衛雲兮那麼美,上了脂粉的麵容遮掩了平日的蒼白,白皙的膚色勝雪,胭脂輕拂臉頰由裏透出淡淡的紅暈,滿頭如霧青絲盤成圓月髻。頭上戴了鳳冠,明珠垂落臉旁,圓潤的珠光越發襯得她麵色瑩潤。一雙美得攝人心魄的明眸幽深迷蒙,仿佛怎麼也拂不去她眼底的哀愁。瓊鼻若懸膽,菱唇殷紅,尖尖的下頜精致絕美。一身大紅繡彩鳳嫁衣將她窈窕曼妙的身姿勾勒得一覽無餘。她隻靜靜坐在床邊,如畫中走出的女子,美好得令人不敢輕易驚擾了她原本的平靜。
衛雲兮隻覺得他修長的手輕撫過臉頰,不由一顫,低聲道:“不會累。”說著,心口又是一片澀然。就這樣嫁了,當真是這麼嫁了……
她抬起頭,努力看清眼前的蕭世行。看到他眼底的深情,心中一暖,眼裏隱約有了閃爍的光芒,輕聲道:“殿下這幾日也累了吧?”
蕭世行見她神色如常,心中不知怎麼的鬆了一口氣,笑意越發粲然,道:“不會。”
他說著握了她手來到桌邊,拿起合巹酒看著她:“喝過合巹酒,你我便是夫妻了。雲兮,你高興麼?”
衛雲兮看著他捏著的酒杯,忽地一笑:“高興,怎麼會不高興。雲兮身世堪涼,又是被廢的皇後。殿下不嫌棄雲兮就已經很好了。嫁給殿下,雲兮沒有別的所求。”
她說完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水。一抬頭卻見蕭世行俊臉上的笑意已隱沒。
他看著她,拿下她手中的酒杯,鄭重道:“雲兮,以後這些話不許再說。你值得這一切的。作弄人的隻是命運。”
衛雲兮定定看著他的麵容,他的麵容在眼前忽地模糊又忽地清晰,她輕笑起來,拿過酒杯,又為兩人倒了一杯,輕聲道:“好,以後不再這樣說。”
自傷自憐,自怨自艾到頭來傷的隻是自己。她不會再這樣做了。從今日起她衛雲兮不再是那樣的人了。
她說著又一口喝下。酒水入空蕩蕩的腹,隻覺得一股暖意燒了起來,令人覺得周身都輕鬆起來。她美眸也漸漸燃亮,接著一連喝了好幾杯,直到清醒的神智漸漸開始迷糊,眼前的人影晃動,身子也漸漸變得輕盈。
她笑了笑,催促著蕭世行,笑道:“這酒殿下是一定要喝的。”
蕭世行看著她眼中水光熠熠,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才一杯,他便覺得自己醉了。龍鳳紅燭靜靜燃著,照得一室通紅。燭火下美人如花,他不禁上前摟她入懷。
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自己的擁有。三年前那驚鴻一瞥,卻沒想到經年之後還能真正地擁她入懷,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衛雲兮隻覺得自己也醉了,眼前迷蒙,隻有他身上幹淨的氣息一陣陣撲鼻而來。她依在他的懷中,捏了酒杯吃吃地笑。
“你笑什麼?”頭頂上,他清朗的聲音傳來。
衛雲兮抬頭搜尋他的眼,對上他溫柔如海的深眸,低聲問道:“殿下,當真是成親了麼?”
蕭世行看著她迷蒙的美眸,深眸微微一眯,低笑,俯下頭輕輕吻住她的紅唇,輕歎:“是真的。”
他的吻輕柔而纏綿,深深地吻住她的唇。仿佛要令她從迷茫中回神,特意加重了這個吻。陌生而清冽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他吻得她幾乎無法喘息。手拘她入懷,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中。
隨著吻越來越深,他的手探入她的發中,拿下礙事的鳳冠。“嘩啦”一聲碎玉珠響,衛雲兮怵然而驚,猛的退後一步。蕭世行一怔,懷中已空落。而她正定定看著他,幽深的美眸中神色複雜難辨。
“雲兮,怎麼了?”他問,眼底的失望漸漸蔓延。
“沒什麼。”衛雲兮撐著漸漸昏沉的頭,勉強一笑:“我……我隻是不不習慣。”
兩人的肌膚之親,麵前的蕭世行的深眸底是顯而易見的渴望。這一切令她忽地覺得害怕。
“我去更衣,殿下……”衛雲兮隻覺得自己說話都開始打結。
蕭世行看著她的臉色忽青忽白,忽然地輕笑上前一把抱起她來。衛雲兮一聲驚呼,人已經被他打橫抱起。他的俊臉就在眼前,深邃的眼中皆是璀璨的笑意令她無處可躲。
他將她放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著衛雲兮。衛雲兮看著他,方才的驚慌化成澀然,漸漸蔓延。
“你不願意?”他忽地問道。
衛雲兮眼中的淚滾落:“對不起……我……”
蕭世行一歎,摟緊了她,低聲道:“我會等的。雲兮。等到你終有一天心甘情願。”
衛雲兮心中瞬間充滿了暖意,她不由靠在他的懷中,默默流淚。
第二天,天已大亮。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隻覺得光亮刺眼得很,忍不住又埋了埋。床邊忽地響起一聲清朗醇厚的笑聲。
衛雲兮睜眼一看,隻見蕭世行已穿戴一新,精神熠熠。昨夜他可是和衣睡在了床邊,楚河漢界,當真是守了他的承諾。
衛雲兮禁不住臉紅,擁了被衾道:“妾身睡過頭了。”
蕭世行含笑看著她羞怯的臉色,笑道:“急什麼。你別忘了昨夜是新婚夜。”
衛雲兮看著他眼底捉狹,想要板起臉色卻是無法,想了想,這才問道:“殿下難道不用去給長輩請安麼?”
她話中意有所指令蕭世行的手微微一緊。衛雲兮看著他漸漸緊皺的眉心,不由輕撫上,輕歎一聲:“是雲兮多嘴了麼?”
她嫁給他是要助了他,她要助他奪得帝位,一統南北,為了他亦是為了自己。若隻安於現狀,她不過就是個貪生怕死,貪慕虛榮的女人罷了。
蕭世行沉吟一會,微微一笑:“你沒說錯。是該入宮給長輩請安。”
屋外候著的侍女們魚貫進來,為衛雲兮更衣梳洗。衛雲兮穿上早就準備好的紫紅色曳地宮裝。宮裝上繡了點點紫羅蘭,清雅中帶著雅致端方。外罩與蕭世行相同的紅色透明鮫紗衣,一條灑金披帛纏在臂間,令她修長的身姿曼妙端方。
蕭世行看著她妝容妥帖精致,不由向她伸出手去,微微一笑問道:“我的王妃,你準備好了麼?”
衛雲兮抬眼看著他半晌,一笑,伸手放入他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