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卿心中忐忑,隻能領了賞賜退了下去。出了露華宮,卻見方才那單貴人還未離去,正與幾位妃嬪在涼亭下閑話。她看了一眼淳於卿身後宮女拿著的賞賜,眼中掠過濃濃妒色,嗤笑一聲:“諸位姐妹瞧見了沒有,這才是善於見風使舵的本事呢。平日看著清高,可是事到臨頭,可是爬得比誰都快呢。”
諸位妃嬪看了,都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淳於卿怒道:“單貴人,你與我相比能好得過哪裏去麼?方才在殿中不是你巴巴去奉承了衛國夫人?!”
單貴人不慌不忙一笑,手中團扇搖了搖,這才道:“唉,我可是想著中秋無人主持大局那不是太無趣了麼。這又有什麼錯呢。隻是就不知淳於小主給衛國夫人說了什麼話,讓衛國夫人如此另眼相看了。”
她說著上前,看了一眼托盤上的東西,嘖嘖讚道:“這一件件都是絕無僅有的好東西呢。真讓人羨慕。”
她說著眼中含了輕蔑笑著離開了。其餘妃嬪也鄙夷地看了一眼淳於卿,含義不明地笑著走了。她們眼中可見的鄙夷令淳於卿氣得臉色煞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露華宮中。
秦公公看著淳於卿領了賞賜走了,這才上前問道:“娘娘賞了那淳於小主是有何用意麼?”
衛雲兮隻是搖著手中的香扇,許久才慢慢道:“還能什麼用意,她說了有趣的話,提醒了本宮,本宮自然要好好謝謝她。”
她美眸中含著一絲似笑非笑,秦公公還要再問卻是不敢。衛雲兮覺得倦了,命女官為她解開鬢發,散了便去歇息了。
才睡了小半個時辰,衛雲兮在迷迷糊糊中,隻覺得有人在捏著她的鼻子,令她呼吸不得。她掙了開,一睜眼卻對上一雙晶燦漆黑的深眸。她不由一笑:“皇上來了。”
蕭世行看著她臉色緋紅,睡得汗濕了鬢邊的發,便為她拂去濕漉漉的散發。他身上有外麵陽光的爽朗幹燥的氣息,和著龍涎香有種令人怦然心動的香氣。
“是啊,來看看你。”他的眼中俱是溫柔笑意。
衛雲兮起身坐在妝台前,蕭世行忽地接過女官手中的象牙玉梳,為她梳理一頭快要及膝的烏黑長發。她的發很美很黑,如黑綢一般閃著盈盈的光澤,墨色流光,當真是美得令人覺得妖冶。女官們見帝妃恩愛,不由含笑識趣地退下準備午膳。
衛雲兮透過銅鏡看自己臉頰緋紅,而身後的蕭世行一身雪白長衫,為他多添了幾絲出塵意味。他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發間,隱隱的親昵令人心生依賴。
衛雲兮不禁衝銅鏡中的他微微一笑。蕭世行為她挽了個鬆鬆的發髻,簪上一根白玉簪,這才笑道:“朕的心願總算能達成了,親自為你梳妝畫眉。”
衛雲兮心中動容,看著銅鏡中他的俊顏,隻是輕歎一聲。
“朕還記得在南楚時,你我一同跌入山穀,你為朕梳頭的感覺。那時朕便想,若有一日你能與朕結為夫妻,對鏡梳頭畫眉,恩愛到老,這一輩子也不算枉過了。”蕭世行慢慢道。
他那時不過是身處窘境的蕭王,而她不過是在建王府中處處被打壓的側妃。看似毫無可能在一起的人,在命運的輾轉下竟也走到了一起。如今想起來那往事猶如隔世發生過的事,令人唏噓感歎。
蕭世行看著銅鏡中傾城的容顏,微微一笑:“也許這便是冥冥之中有天意注定。注定你我要在一起。”
衛雲兮聞言心中一澀,是這樣的嗎?兜兜轉轉,自己想要的偏偏無法得到,不想要的卻又怎麼也逃不開,如同這深宮……
她怔忪片刻,收回思緒,回頭對蕭世行道:“皇上相信臣妾嗎?”
蕭世行輕笑:“自然相信。”
衛雲兮眼中掠過一抹堅定,慢慢地道:“既然皇上相信,那有一件事,臣妾要皇上答應。”
蕭世行深眸一眯,問道:“是事關什麼?”
衛雲兮美眸幽幽,看定他,吐出兩個字:“鳳印!”
……
永壽宮中,淳於皇太後正在一如既往伺弄她心愛的茶花。過了一會,有宮女上前稟報道:“太後娘娘,衛國夫人求見。”
淳於皇太後手中一抖,把一枝正在盛開的白茶給齊枝剪了下來。白茶落地,潔白的花瓣沾了泥土令人心疼。淳於皇太後看著自己手中的利剪,淡淡道:“她怎麼來了?是什麼事麼?”
宮女不敢隱瞞,低聲道:“好像聽說帶來了皇上的聖旨。”
淳於皇太後犀利的眼中流露疑惑,一笑:“扶哀家去看看。”
到了殿中,衛雲兮一身雲紫色曳地宮裝,身姿輕盈如柳,婷婷站在殿中恭謹立著。淳於皇太後由女官扶著坐上鳳座,看著衛雲兮站著,不由叱責一旁的女官:“你們是怎麼伺候衛國夫人的?讓她站著?也不拿一張椅子?傳揚出去豈不是哀家這個永壽宮小氣了!”
女官們紛紛為難。衛雲兮一笑,上前施了一禮道:“太後娘娘別錯怪了她們,是臣妾今日帶了聖旨來,所以不敢輕易坐了。”
淳於皇太後精明的老眼看了衛雲兮身後的內侍,一笑道:“好吧,到底皇帝有什麼事不成?竟要請了聖旨來?”
衛雲兮笑著上前,柔聲道:“也不是什麼大事。請聖旨隻是因為這事既是家事也是國事,等太後娘娘答應了再說。若是太後娘娘為難,這聖旨怎麼來的還是怎麼去。皇上說了,天底下隻有母親使喚兒子做事,從來不敢兒子使喚母親做事。”
淳於皇太後一聽這話,笑了笑:“皇上也太過謹慎了,身在天家,家亦是國,國亦是家。說罷到底什麼事,讓哀家老是猜啞謎豈不是為難了哀家這個老太婆?”
衛雲兮鄭重跪下,道:“皇上命臣妾來請太後娘娘主持後宮,接掌鳳印。正所謂天不可一日無主,這後宮中臣妾們的才德都不如太後娘娘,所以隻能不孝打擾了太後娘娘的靜修,特請了太後娘娘掌管後宮。”
此話一出,殿中女官們紛紛詫異。淳於皇太後一雙犀利的鳳眸猛的眯緊,盯著麵前恭謹跪地的衛雲兮。衛雲兮說完,深深伏地。她隻覺得淳於皇太後那一犀利的眼神如刀一般在她背上刮過。
半晌,淳於皇太後忽地笑了起來:“哀家以為什麼事呢,原來是掌管後宮這事啊。皇後不是還好好的,為何還要哀家這個老太婆,你回去告訴皇帝,哀家在永壽宮過得好好的,不想理這些俗事。”
衛雲兮不慌不忙地起身道:“皇後娘娘在中宮中閉宮不出。臣妾才德淺薄,要不太後娘娘說這事怎麼辦呢?”
淳於皇太後眉心一皺:“皇後還在中宮躲著?”
衛雲兮點頭:“回太後的話,皇後娘娘至今不出宮。臣妾也不知怎麼勸呢。總不能讓皇上先去認錯吧?皇上可是皇上呢。”
她最後一句很小聲,淳於皇太後卻聽到了。她佯裝惱怒,一拍桌案,冷笑道:“好個不識好歹的皇後!皇上隻不過是叱責了她幾句,她就甩了臉色,這樣的皇後如何能當一國之母!”
衛雲兮聞言上前一步懇切地道:“所以說,太後娘娘,您看著中秋就要到了,這後宮妃嬪巴巴地就等著熱鬧熱鬧呢,可是無人能主持後宮,母後……”
她喚了淳於皇太後一聲,帶著親昵的撒嬌:“母後,你就能者多勞吧。”這一句已是給了足足的台階了,就等著淳於皇太後順階步下。
淳於皇太後鳳眸中精光一閃,道:“好吧,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了,哀家就接下這差事了。唉,真是老了都不得清閑。”最後一句說完,她的眼中卻是滿滿的笑意。
衛雲兮握了淳於皇太後的手,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道:“母後英明!”
淳於皇太後看著她的笑臉,這才舒心地笑了起來。衛雲兮與皇太後說了好一會話,又被她留下來在永壽宮中用了午膳,這才回到了露華宮中。
此時天已近傍晚,落日的餘暉灑遍宮中筆直的道上,白日未褪盡的熱氣滾滾而來,秦七扶著衛雲兮走在了樹蔭之下。
秦七看了看宮人俱在身後跟著,這才低聲問道:“娘娘,為何要把鳳印給了太後呢?要知道,這東西給了出去要收回來就麻煩了。”
衛雲兮一笑,看著那西邊將墜未墜的夕陽,所答非問地道:“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每日紅日初升,一直到了豔陽高照,又到了日落西山,秦公公,你說若這是人的一生,燦爛過了,會當真甘於平淡麼。”
秦七心頭一跳,想了想,這才道:“大約是不甘心的吧。”
衛雲兮唇邊溢出淡笑:“是啊,大約是不甘心的。所以如太後這樣執掌北漢宮廷幾十年的女人,秦公公認為永壽宮真的是她養老的最好地方嗎?”
秦七不由抬頭,失聲道:“娘娘的意思是?”
衛雲兮眯著眼看著那一輪紅日,淡淡道:“她想要權力,本宮便給她權力。一個顯露在明處的敵人總比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更容易對付。”
“可是若是萬一娘娘給的反過來,被太後拿來針對了娘娘,就不妙了!”秦公公道。
衛雲兮緩緩一笑:“不會,在她眼中本宮隻是無權無勢的一個廢國公主,被廢皇後,又怎麼能夠她一根指頭呢?”
“將來的事,千變萬化。但是輸的那一個人絕對不是本宮。最後站在那高處的永遠不會是日薄西山的淳於皇太後!”
皇上的旨意到了永壽宮把鳳印交給了淳於皇太後,而在中宮在皇上聖旨而下伴隨而來的是皇太後的一則隱含嚴厲叱責的意旨,聖旨中隻是說了鳳印由皇太後代為執掌。而意旨卻是細數了皇後失德之處,令她在中宮中反省思過,無事不必出了宮。
皇後玉和一聽,隻氣得幾乎要昏闕。皇太後才剛拿到了鳳印就迫不及待地對她下了大大的下馬威。要知道隻要她這個“皇後”一直失德,皇太後就可以一直執掌鳳印,掌管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