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增兵南楚(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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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邊戰事開始有了起色,隨著八月十五的到來,皇宮中處處張燈結彩,掛上了各色精致的宮燈。這是蕭世行開朝以來第一個節日,自然要隆重。淳於皇太後為了彰顯她初掌後宮的成效,也命宮人精心布置,每一個宮中都掛上了不一樣的燈籠。禦花園中還掛上了帶有謎語的燈籠,仿了民間逛街遊燈的盛會,在宮宴過後可以讓朝臣們與女眷們結伴遊覽禦花園,在賞燈的時候外臣內眷可以猜謎作樂,還有各色逗樂的小把戲可供玩樂,十分有意思。

消息一出,後宮中妃嬪都十分期待。

中秋那一日很快到來。永泰殿中歌舞聲聲,衛雲兮坐在蕭世行身邊,淳於皇太後坐在左上席,一身暗紅鳳服,喜慶的顏色一掃幾月前北漢少帝剛崩的憔悴。衛雲兮抬眼看去,隻覺得淳於皇太後如霜後老枝,風雨霜打都不能讓她有半分頹色。

這是什麼樣的女人,連兒子喪命敵手她都不會彎下強硬的脊背。

衛雲兮心中一歎,再看了一眼,果然看見舒太貴妃沒有位列她身旁的席中。她心中微微一笑,這一步棋她走對了。

她想著上前奉了酒恭謹地敬了淳於皇太後。淳於皇太後眼中掠過滿意,抬手示意她起身:“衛國夫人今日果然是豔壓群芳,難怪皇帝這麼寵愛。”

衛雲兮低下頭,嬌羞一笑:“母後謬讚了。”

蕭世行亦是奉了金樽上前跪下賀道:“兒臣祝母後福壽安康,永遠年輕。”

淳於皇太後看著眼前一對璧人,臉上笑著,眼底卻掠過深深的黯然,她低下眼,笑意不改,慢慢道:“皇帝果然有心了。”

三人飲盡杯中酒水,旁人隻見天家一團喝了,卻不知這局中人各懷心思,不為人知的心思。

宮宴中歌舞聲聲,舞姬身姿翩翩,還有西域的舞娘獻舞,一個個穿著露臍短衣,魅惑非常,座中年輕一點的朝臣都看得目不專睛。衛雲兮隻覺得氣悶,她走出永泰殿,這才覺得臉上的火熱稍稍褪去。

殿外,朗朗夜空中一輪碩大的圓月高掛,月色清輝遍灑,重重宮闕伏在月色下,連綿不絕。點點燈火在黑暗中閃爍,一片祥和寧靜。殿裏殿外,兩重世界。衛雲兮站在殿外的玉闌幹邊靜靜遙想。

明月照耀千裏,不知那個人在千裏之外是否也這般望月凝思,又或者他身邊早就有了紅袖可以添香。

這樣也好,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也給她最好的一切,不是嗎?衛雲兮想到此處,隻覺得心中沉甸甸的痛化成了絲絲縷縷的酸澀,彌散開來,纏繞不去。

秦公公看著低頭靜思的衛雲兮,心中微微一歎,拿了薄錦披風上前道:“娘娘,回殿中吧,小心夜涼。”

衛雲兮點了點頭,正要回身,忽地遠遠走來一小隊人,有人急勸著什麼,夜風微拂,隻聽得有人在急切地說道:“娘娘……娘娘……”

衛雲兮不由頓住腳步,看著那一隊人匆匆而來。終於他們走到近前。衛雲兮也終於看到了走在前頭的那一人,不禁失聲道:“皇後?!”

皇後玉和疾步而來,麵上怒氣深深,她許是沒想到在這永泰殿外能碰見衛雲兮,臉上掠過詫異之色,可是片刻之後,詫異換成了陰森的怒氣。她幾步走上前來,冷冷盯著衛雲兮,一語不發。

衛雲兮亦是淡淡地看著她,有風吹來,撩起兩人長長的衣袖,衛雲兮今日穿著一身大紅十二幅鳳服,頭梳望月髻,因得中秋盛宴,按品大妝,頭上簪了八支鳳簪,臉上染了精致的鳳尾妝,麵容絕美中透出冷豔,令人望而生畏。這樣的衛雲兮是陌生的,令人害怕的。南楚所見的衛雲兮,清冷絕美,但是美得如天上仙子,不染世俗一點塵埃的樣子。可是如今仙子降落凡間,成了浴血歸來的鳳凰。

她,比當初更美。美得令人折服膽寒。

“皇後娘娘怎麼出得中宮來了?”衛雲兮開口問道。

皇後玉和身後的女官們嚇得臉如土色,因有淳於皇太後的意旨,所以這幾日皇後都在中宮中不得任意出宮,可是今日一聽說中秋宴席上隻有衛國夫人陪伴聖駕左右,她就不顧一切地怒而出宮。

皇後玉和冷冷笑了笑,緊緊盯著衛雲兮的臉,似笑非笑地問:“坐在本宮的位置上,衛國夫人很得意吧?”

衛雲兮一笑,笑意飄渺:“皇後忘記了嗎?帝後同尊,這並不是臣妾的位置。”

皇後玉和哈哈一笑,眼中寒光森冷,她一字一頓地道:“衛雲兮,你這個殘花敗柳之身還敢媚惑皇上!終有一天你也會像滾出南楚一樣滾出北漢!到時候你就不會那麼幸運會有皇上這般人物可以再收了你!”

衛雲兮美眸中一沉,她淡淡道:“多謝皇後娘娘提醒。北漢很好,皇上也很好,臣妾還不想走。所以大約要讓皇後娘娘失望了,臣妾恐怕會在北漢過完下半輩子。”

皇後玉和臉色一青,伸出手狠狠朝著這一張她做夢都要撕碎的美顏揮下。一旁的秦七不由驚叫一聲:“娘娘小心!”

那一隻長長指甲上塗了鮮紅蔻丹的手眼看就要落在衛雲兮的臉上,卻在半空中被一隻冰冷而纖細的手穩穩抓住。

衛雲兮冷冷捉住皇後玉和的手,任由她怎麼使勁掙紮都不放開,她冷笑:“皇後一開始的隱忍怎麼都通通不見了呢?臣妾以為皇後遠嫁北漢會學得更乖一點,沒想到最後還是按耐不住了嗎?”

皇後玉和被她譏諷的話氣得渾身簌簌發抖,她想要掙開手,卻發現衛雲兮的力氣大得出乎她的意料。

“衛雲兮,你這個妖女!你說過你我都是南楚人,你我相鬥又有什麼好處?你兩麵三刀,你不得好死!”她叫道。

衛雲兮冷冷一把推開她的手,推得皇後玉和踉蹌倒退一步,這才冷笑道:“這話是臣妾說的沒錯,但是臣妾可沒說過被人欺到眼前還不還手。皇後可千萬別會錯了意!”

她看著身後的歌舞升平的宮殿,轉頭對皇後玉和身後一幹女官冷冷道:“本宮要進殿中去了,你們自己思量放皇後出宮是什麼後果,讓本宮看見沒什麼關係,萬一被皇上與太後娘娘看見,就不是那麼好糊弄過去的。”

她說罷由秦公公扶著走入了殿中。身後傳來皇後玉和漸漸被拖遠的惡毒咒罵聲。她深吸一口氣,麵緩緩走了進了那燈火輝煌的所在……

……

金秋送爽,也送來了前線的戰報。隨州大捷!

南楚潰退百裏。慕容修損失一千兵馬,傷三千餘人。北漢初戰告捷,士氣大振。消息傳到了北漢京中,人人歡欣鼓舞,眼看著再打幾仗就能功克南楚京都,一統南北。先前反對過殷淩瀾掛帥出征的朝臣們也紛紛改了口,連聲稱頌皇上英明神武

隻是蕭世行收到這戰報的時候並不如眾人意料中那般歡喜,衛雲兮看到他看到戰報下麵一紙密信,長長劍眉擰成了川字。他眉宇間的憂色令一旁伺候茶水的衛雲兮心生不安。終於在趁無人之時,她打開了那一封密信。密信上密密麻麻寫著一篇長長的話,衛雲兮看著心中涼了半截,手中的信紙頹然落地。

“你也看了?”身後傳來蕭世行平靜的聲音。

衛雲兮手微微顫抖,回頭惶惶看著蕭世行,終是緩緩跪下,眼中的淚滴落地上:“臣妾……錯了。”

蕭世行彎腰撿起那密信,緩緩撕碎,片片碎紙如白蝶落了滿地,仿佛是片片的招魂白幡……

他慨然一歎:“你沒有錯,是朕錯了。朕沒想到他這麼不計後果。”

隨州攻陷。戰報上是寫楚兵潰敗,死一千,傷三千餘人,仿佛隻是尋常一場普通戰役。可是誰也不會去想到殷淩瀾如何去攻陷這個百年重鎮都城。慕容修在那邊屯兵過萬,四周郡縣守衛森嚴,北漢鐵騎圍困隨州幾月無處可插足無法前進一步。就是這樣一個固若金湯的重鎮,一夜之間,翻天地覆,隻不過殷淩瀾做了一件事。

他甫到隨州城下,指揮三萬兵馬不厲兵秣馬,日日夜夜隻做一件事。他命人挖壩蓄了隨州城邊的溯河,秋季南楚雨多,到了秋汛時節,溯河河水大漲,那滔滔翻滾的河水被三萬兵馬投石築壩生生截斷。終於在又一場傾盆大雨之後,他命人炸開堤壩,蓄了十幾日的滾滾河水衝向隨州。再堅固的城門也抵不住巨石泥沙的衝擊。

那一夜,傾盆大雨。

那一夜,隨州城生生成了人間地獄,滾滾河水帶走數千條無辜性命,白骨沉河,一路浩浩東去。

那一夜,隨州城陷。……

禦書房中死寂無聲。衛雲兮跪在光滑水鑒的金水磚上,身上微微顫抖,眼前碎紙片片,蒼白得刺眼。她捂住雙眼,眼淚簌簌滾落。

她竟不知殷淩瀾領兵打仗竟是這般不計後果,她不知他冷心冷性到了這樣的地步。她竟然可以驕傲地告訴蕭世行,給殷淩瀾更大的權力,他會還給他一片安定的河山。他造的殺孽,她也難逃其責。他若要永沉地獄,她也無法為他消去半分罪孽。顫抖的肩頭按上了一雙溫熱的手,可是卻按不住她心底無窮無盡的惶恐。

蕭世行看著她,聲音沉緩:“別太責備他,他也是為了……南北一統。再對峙下去,損失會更慘重,南楚因為春耕不及時,各地已經出現了饑荒。若是一統了,朕就可以收拾河山……”

衛雲兮猛的抬起頭,明澈的眼底早就模糊一片,她哀哀地看著他,緩緩搖頭:“皇上不明白,他不應該如此的。他這樣會被天下人唾罵,他……”

她忽地說不下去。他,早就是被天下人唾罵的殷淩瀾。罵名,他早就不在乎了。

她定定看著地上如血的夕陽,痛苦地閉上眼。蕭世行蹲下身坐在她的身邊,緩緩摟住她,亦是無言。

“殷淩瀾,朕也看不明白他了。”一聲歎息,徹底湮滅了是是非非,功過罪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