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百世不殺(3 / 3)

她急急上前拍門:“開門!開門!我要見衛小姐!我要見衛小姐!”那扇宮門始終不開,她急了,猛的一掙,人就這樣醒了過來。

“呀!醒了!”一旁有人在說話。挽真猛的睜開眼,要掙紮起身,一動渾身劇痛無比。她呻|吟一聲又倒回了枕上。

“當真是醒了!”一旁守著的衛雲兮緊緊握住她的手,眼中禁不住潮濕起來:“挽真姑娘,你足足睡了兩天了!”

“是啊,我家娘娘也守了姑娘兩天呢!”一旁多嘴的宮女插話道。

挽真睜大眼睛終於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一行清淚滾落,她握緊衛雲兮的手,嘶啞開口:“衛小姐,快……快去……找公子。他……他真的快撐不住了!”

衛雲兮隻覺得心被什麼狠狠重擊一下,她眼前一黑,幾乎要昏過去。一旁的秦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他看著四麵不明所以的宮女,冷喝一聲:“都退下!統統都退下!”

宮女們喏喏,急忙退下。

衛雲兮穩住心神,半晌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到底是怎麼了?”

挽真心中千言萬語堵在心中,半晌才嘶啞道:“這事要先從我們那次出了南楚說起……”

暖閣中寂靜,唯一隻聽見挽真嘶啞的聲音在慢慢說著。暖閣外,秋風肅殺,卷起了落葉漫天。

一整天衛雲兮都在露華宮中,不吃不喝。隻定定地看著窗外的秋色蕭索。這是她來北漢即將度過的第二個冬天,冷、幹燥而荒涼。身邊一個人也無,再也沒有人可以給她一絲依靠與希冀。千裏之外,狼煙四起是男人的廝殺爭奪。而在這寂靜奢華的深宮中,她手握權柄,心卻已寸寸成灰,連流淚的力氣也無。

秦七看著她一動不動的纖細身影,深深歎了一口氣,拿了飯菜上前,勸道:“娘娘,好歹吃一點,不吃的話怎麼能有力氣謀劃將來之事?”

衛雲兮緩緩回頭,素白的麵上神色木然:“拿下去,本宮不想吃。”

秦公公看著她的臉色,心中不知怎麼的一慟,跪下沉聲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中苦。可是如今您要做什麼先要顧好自己的身子。萬一您倒下了,往後又該怎麼辦?”

衛雲兮緩緩閉上眼,兩行清淚緩緩滑落臉龐,她無聲地哭了。

“秦公公,他要死了。……”

“他說,要給我一條好的路。原來統統都是騙我……”

“他說,不要我做了他的拖累,原來他知他命不假年……”

“秦公公,我欠他的何止這一生一世……”

一聲一聲,在寂靜的宮殿中回蕩聲聲催人心肝。她慟哭無聲,觸目所見錦繡成灰,宮闕冰冷。那記憶中清冷如魅的眉眼也許一轉眼就再也看不見。相別千裏,他竟走得這般無聲無息不留她一絲念想。回看這一生一世,她欠他的何止是一條命?

“娘娘……”秦七不知該如何勸說,如此境地左右都不對,左右都不知要怎麼走。

他看著衛雲兮,第一次覺得這命運多坎的傾城女子命比黃連還苦。兩朝為後妃,卻一步步走得如此坎坷心酸。天大地大,她除了眼前這方寸天地又有何處可以去?

眼淚簌簌無聲落下,仿佛身體中除了這無用的淚水再也沒有別的可以傾盡。她對他的思念如狂,癡情如泣早就在一襲火紅嫁衣披上之時,生生從心底剝離。如今再想起,隻是傷上再割狠狠一刀。

長夜無聲,漢宮寂靜。明月無聲流轉在西邊。她一襲清影就這樣成了一道揮之不去的傷……

……

第二日,挽真體力剛恢複便急急想要找衛雲兮,卻被宮女們攔下,好言好語勸得她將養身體。挽真心中有事按耐不住,終是尋了宮女們不注意的間隙踉蹌來到主殿中。衛雲兮一襲素白鳳服端主位,麵色除了蒼白一點看不出半分昨日的哀慟。底下宮妃與各宮管事正在奏報各宮事務。她麵色如常,聲音沉靜,不似大變將臨之人。

挽真怔怔看著她,半晌不知該說什麼。她站了一會終於有人發現了她,頓時議論紛紛。衛雲兮一側頭看到挽真,眼中一黯,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吧。”

殿中宮妃與內侍們皆退,露華宮中一時又恢複安靜。挽真一步步上前,隻盯著她的麵龐半晌不語。

衛雲兮與她沉默相對,打破沉默:“挽真姑娘身體好些了嗎?”

挽真上前幾步,問道:“你去不去?”

衛雲兮神色如水,慢慢道:“不去。”

“啪!”地一聲脆響,衛雲兮臉上已挨了一巴掌。她捂住火辣辣的半邊臉看著挽真悲憤莫名的臉色,慢慢地道:“我不能去。”

“啪!”地一聲,她另一邊又挨了一巴掌。眼中的淚痛得簌簌滾落,衛雲兮頹然放下手,看著麵前的挽真,已是說不出一句話,隻有眼中的絕望深深如許。挽真咬著牙,連扇了兩巴掌的手有些脫力顫抖。

“他要死了,你竟不能去?!”挽真一字一頓的話在殿中回響:“他為了你殺盡知曉你身世的所有人!他為了你跳崖求死!他為了你將你送到北漢。你的榮華富貴,衣食無憂統統都是他給的!”

“你如今高居廟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盡皇帝恩寵。你竟說不去?!”

“衛雲兮,你敢不敢再說一句不去?”

衛雲兮定定看著挽真,挨了兩巴掌的臉頰通紅如血,美眸中眸色深幽絕望不起半點波瀾。她忽地輕輕笑了起來:“是,我無恥!我貪圖榮華富貴!我貪生怕死不去見他!”眼中的淚簌簌滾落,她的聲音恍惚得像是在天邊隨風翻滾的清雲:“今生今世,我欠他的再也無法償還。去又怎麼樣?見了他我便是往日負情之人,見了他我對蕭世行便是負義之人。這等負情負義的人又有什麼麵目去見他?我衛雲兮終究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她慟哭出聲,無法抑製。挽真咬了咬牙,看著悲痛的衛雲兮咬牙轉身就走。

“你去或不去,我挽真沒有辦法左右,但是我挽真這一輩子生是公子救的命,心中隻有公子一個主子,他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她說完再也不看緊張追隨而來的宮女,踉蹌轉身走了。

殿中,隻有那一聲聲嘔盡心肺的哭聲響徹殿中。秦七不知什麼時候靜靜侯立在她身邊。衛雲兮抬起淚眼,終是忍不住埋入他的手中,痛哭不可自抑。

“秦公公,我不能去。我怎麼能去?我又有何麵目去見他一麵?”

“秦公公,我若能死也就罷了,可是我如今生不能,死不得……”

秦七看著麵前哭泣如孩童的衛雲兮,眼中的淚滾落:“娘娘,有些人有些事終究是錯過,錯過就是一輩子,娘娘要看開。”

衛雲兮拚命搖頭,卻是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若是天有逆天,命有逆命。她多想回到出嫁前那一刻,死也不走隻留在他的身邊。不負氣不絕望隻待在他身邊,任他打任他罵都不離去。慟哭慟命,在淚眼模糊中,她看著那天光中仿佛走來那一襲漫不經心的濃灰重影,心中越發恍惚,她顫抖伸出手,向他伸出:“淩瀾……”

耳邊響起秦七驚慌的聲音:“娘娘!你怎麼了……”

她惶惶回頭,喉間一甜,口中的心血仿佛再也沒有了阻攔。她輕笑嫣然:“我看見淩瀾了……”

秦七驚恐地睜大眼睛,隻聽得“嘔“地一聲,衛雲兮俯身嘔出了一大灘刺目的血來。

“來人!來人!快來人!娘娘吐血了!娘娘吐血了!……”

……

千裏之外,青州城前風起雲湧,狼煙四起,蕭世行兩計,聲東擊西加金蟬脫殼成功騙過了慕容修。他與殷淩瀾別後日夜兼程趕到了青州城下。十幾萬大軍日夜強攻,青州城已無法支撐,破城在望。

蕭世行一身金色鎧甲,勒馬挺立在陣前,深眸映著這一場萬人廝殺眼眸沉沉。青州城破之後楚京就遙遙在望,而若是他乘勝追擊,也許可以在慕容修趕到京城之時一舉攻破拿下。楚京在手,整個戰事便勝了。

一年多的傾盡兩國國力的大仗就勝了!

戰場上喊殺聲震天,天地無光。蕭世行此時心神卻已微分,勝利來得那麼不容易,心心念念兩國的南北一統,此時近在咫尺卻又不敢相信,驀然回首,南楚還是那地圖上一大片的空白,隔著泗水,隔著延綿的崇山遙不可及。“轟!”地一聲巨響,青州城門應聲而倒。如潮水般的北漢士兵們紛紛歡呼起來,衝入了青州城中。

“啟稟皇上……勝了!”手下將軍策馬而來,大聲道。

“勝了!勝了!”回音一般的聲音在戰場上空回蕩。

蕭世行看著那千瘡百孔的青州城,麵色凝重,緩緩舉起手,猛的握緊了手中的拳頭。左右侍衛們一看,心中激動澎湃,一起大吼:“必勝!必勝!”衝了出去。

萬千人馬如烏雲一般湧入了城中,天地仿佛也在為這一刻的勝利而顫抖。風獵獵吹過耳邊,一個帝王的成功也不過如此罷了,開疆拓土,戰功卓著。而他今年也不過三十歲而已,往後還有大把的好時光可以整頓這個山河。一想起這個怎麼不令他心中感慨萬千?

青州城告破,蕭世行立刻整頓人馬,調兵遣將一路迅捷南下,看勢頭必要在慕容修調轉兵力回守楚京之時一舉做了最後的了結。青州城倉促間被攻破,城中百姓惶惶不安。蕭世行生怕被勝利衝昏頭腦的北漢士兵們燒殺搶掠,失了民心,特意坐鎮在青州城中督軍,又一連頒了不少養民之政。就是後世傳頌很久的“聖武帝之政”。

漸漸的,青州城局勢安定下來,驚逃的百姓又紛紛歸來。因得有蕭世行在,周遭的郡縣都安然無恙,之前攻破的南楚之地也開始實行蕭世行頒下的養民政策,一切井然有序。青州城中。蕭世行就在青州的州郡府中。大戰過後百廢俱興,誰也沒去在意州郡府中的雜亂不整。蕭世行在廳中與一幹大將軍們商議如何盡快攻破楚京。

正在這時,外麵有人高聲呼喝:“征南王回來了!征南王回來了!”

廳中所有的人都一怔,蕭世行第一個回過神來,丟下手中的冊子,大步走了出去。廳外人聲喧嘩,可是等那一襲玄色身影慢慢走到了門口,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靜默。

殷淩瀾麵色蒼白依舊,身上的玄衣錦袍也被勾破了不少地方,可是幹淨整潔依舊,不見半分的狼狽。他由華泉扶著慢慢走了進來,一步一步,穩而從容。可是蕭世行看到他袖中隱隱顫抖的手,心中不由一緊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欲下拜的身子,聲音哽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殷淩瀾淡淡點了點頭。華泉身上有傷,身後的龍影衛們沉默依舊,帶傷的帶傷,隻是人數好像又少了不少。

此時有人忽地喊了一聲:“征南王千歲!征南王千歲!”蕭世行一旁的將軍們亦是紛紛跪下行禮。擁擠的院中頓時烏壓壓跪了一片。他們的聲音顫抖發自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