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伽美什眼神一閃,上半身情不自禁的前傾,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到極致的東西。
好像所有的感情都隨著剛才的眼淚流走,她如此迅速的接受那個老人的死去,如此坦然的接受就這麼失去稱之為依賴的軟弱而純粹的感情。
她在這一刻變得很冷淡,眼神漠然而迷離。
她難過嗎?
當然。
她不難過嗎?
是的,她不難過了。
她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的接受了一個人的死去,甚至那些依賴和脆弱的感情也隨著淚水消失不見。
她哭了,也許為了老人的死去,又或者是為了自己感情的失去。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如此的狠心而理智。
幾乎冷漠的薄情。
但是她又是愛著那個老人的。
不符合年齡的矛盾與成熟,年紀之下的單純和幹淨,複雜而偏激的融合在一起。
他像是聽見有空曠的風呼嘯的吹過,帶來曠古的寂寞。
那是一個狠心而決絕的人。
吉爾伽美什如此評價道,明明心軟,但是在麵對一些事情的時候卻理智而淡漠的驚人,她有著最深沉的感情和最偏執的**。
但是吉爾伽美什卻知道,她愛著那個老人。
可是她像是早已經知道了有一天會失去,所以在瞬間的悲慟後恢複了淡然。
她難過嗎?她不難過嗎?她狠心嗎?她不狠心嗎?她悲哀嗎?她不悲哀嗎?
巨大的疑團在吉爾伽美什的心中生根,久久徘徊不去。
吉爾伽美什很久沒見到那個奴隸了,他坐在凳子上,手裏拿著一個蘋果,眼睛眯著,思索著什麼。
他隨手將蘋果放在桌上,起身命人換上了衣服。
他順著台階走下,順著感覺走,他知道自己可以找到她,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
他知道她在哪,因為感覺告訴他,他會找到她。
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樹,樹葉蓊鬱,陽光細碎,落下斑駁的痕跡。
他在遠處看著她手腳麻利的爬到樹上,然後雙手伸直保持平衡,走在樹枝上,微微的踮起腳尖,去夠枝椏上青色的蘋果。她抱了滿懷的果子,然後低頭望了眼地麵,嘴巴扁了扁,臉色有點為難。接著她無奈的歎氣,然後雙腿彎起,腳下用力,樹枝晃動,她在空中晃來晃去,然後落地的時候瞬間小腿下沉,緩衝下墜的力道。
臉上緊張的神色褪去,然後換上了一股讓人手癢的欠抽的表情,頭顱高高的揚起,“噢!體操隊員安迪同學成功落地。十分,十分,十分,天呐,竟然又是十分!這真是世界史上的一個奇跡,冠軍非她莫屬!”
吉爾伽美什:……
安迪:……
“哈哈哈哈哈,哎呦喂,笑死我了。”她渾身哆嗦,果子滾了一地,但還是控製不住的笑著,直到手裏隻剩下最後一個果子,她才止住笑聲,甚至抬手擦了擦眼角,“哎,我真是厲害。”
她蹦蹦跳跳的走到果子旁邊,一邊撿一邊哼著小調,眉眼上揚,眼睛幹淨而純粹。她抱著果子走到河邊,將果子挨個清洗,“噢噢,洗刷刷,洗刷刷,哦哦~洗刷刷~噢噢~~”
吉爾伽美什:……
“哎呦臥槽哈哈哈哈這歌笑死我了,我去。”她笑得手舞足蹈,一臉蠢樣。
但是她很開心。
她坐在地上,周圍是一地的果核,“嗝……果然還是這個時候的果子甜啊,我覺得能活下來肯定是因為我是被選中的人,那麼多農藥催熟劑都不怕,證明人類真是小強一樣的存在,嘎嘎嘎。”
吉爾伽美什:……
醇厚卻清澈的紅眸,蕩漾著最真誠的愉悅,眼神幹淨而單純。
倘若沒有那天的那一幕,吉爾伽美什會認為,她是一個單純不知世事愚蠢的小孩。
但是,他卻知道在那簡單幹淨的皮子下麵,偏執而又複雜激烈的感情。
她是一個小小的年幼的人,但是卻是一個複雜而有趣到驚人的人。
她吃飽後,用力的挺了挺自己的肚子,“飽了,回去幹活!呦西,安迪你可以的!”
吉爾伽美什在樹後站了良久,確定剛才那個奴隸走遠後,才慢慢的走出來。
猩紅的眸子顏色深沉,他嘴巴張合,像是在咀嚼著那兩個字,“安迪。”
吉爾伽美什的笑容詭異而妖豔,眉眼幹淨,但是眼睛卻微微的上挑,他走過去,隨手撿起了她遺漏的果子,放在臉前仔細的打量著,然後輕輕的吻在那個果字光滑的表皮上。
他舔了一口果子,然後一口咬下去。
……
“……哼,這種果子,也就隻有那種低賤的奴隸會喜歡。”他的臉有點扭曲,仔細看去就會發現眉毛不停的抖動,他一口吐出沾著唾液的果肉,將果子狠狠的扔在地上,果子彈起,滾了很遠。
吉爾伽美什靠在樹上,睫毛顫抖,然後驟然睜開眼,入目的是蒼茫的雪原,他已經獨自一人走了半年。他手撐著額頭,周圍的雪忽忽的下,他的肩頭已經落滿了雪花。他皺著眉頭,起身用手掃去雪花。冰涼的雪花觸手即化,等他將雪掃去,手掌已經變得濕潤。
他哼笑,然後站起來再次朝著死亡之海走去。
他有必須做的事情,他有必須要弄清的疑問。
這個時候應該有人給他撐傘,有人替他將肩頭的雪擦去,有人為他點起火堆,有人在一旁為他披上衣服。有人聲音細膩而溫和的說著:“王,您該休息了。”
有的時候,習慣了一些事情,在驟然失去的時候,隻是覺得有些不適而已,因為沒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而人總會學著習慣。
吉爾伽美什的腳步很沉重,地上的雪直到小腿,每次都會留下深深的腳印,但是瞬間又會被大雪覆蓋。
他一個人走了半年,走過山川,路過湖泊,與野獸一同飲過水,吃過生食,披過獸皮。
隻有一次而已,他走了很久,然後停下腳步,習慣性的等後麵的人,過了半晌,除了震耳的風聲外,什麼都沒有。
他突然哈哈大笑出聲,然後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前。
頭顱不整,胸膛被撕裂,被啃食散落的軀體,挖出的內髒。
人終究會死去。
“關於你的問題,我的答案是:你會,而我不會。”
她自信的對著他說:你會順應人類發展的定律,走向死亡,但是我會一直活下去。
哼,真是可笑。吉爾伽美什一臉諷刺。死的真是可憐,就像她整個人一樣可憐。
“你叫什麼?”吉爾伽美什坐在宮殿中一張華麗非常的椅子上,對著低眉順眼的奴隸問道。
“臣叫科爾溫。”她恭敬的跪在地上,聲音清脆,獨屬於兒童的稚嫩。
“……”吉爾伽美什眸色微沉,“……是嗎?”他沒有多說。
你在隱瞞些什麼呢,安迪?
她像是收起了所有的爪牙與利刃,隱藏了所有的偏激與偏執。
隻剩下了溫順的外表。
枯燥而乏味,讓人看著生厭。
但是他卻並不打算放過她,他習慣她在身邊,習慣抬頭便看見那漠然的側臉。
帶著恭敬與溫順,還有點冷漠的眼神。
這讓他覺得興奮。
她的眼睛純粹,如散發著涼意的玉,讓人忍不住讚歎。
太幹淨了,太純粹了,散發著絲絲的冰涼,溫柔而漠然的眸子。
你到底在看向哪裏呢,安迪?
他不會去問她,他習慣將獵物一點點的逼到絕境,讓她自己親自在他麵前說出,在他麵前,親自剝開所有的外殼,露出最柔軟最脆弱的內在。
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
溫柔而逆來順受,好像沒有什麼脾氣,乖巧懂事的奴仆,像是其他仆人一樣。
那第一次見麵的震撼,以及帶著不詳色彩冷漠的性格,還有最後……那鮮活靚麗的笑容。他越發看這張臉不順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