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禦口定論(1 / 1)

“哦?”皇帝微微抬眸,望向伯宣。

“兒臣以為,勳陽巡撫總轄三州事務,當擇能公平三州,不失分寸者任之。武禦史為官清廉,果敢公正,體恤百姓,嫉惡如仇,應能平衡三州,不負朝廷任命。故兒臣以為,武禦史最為合適。”

“這樣啊……”皇帝低頭抿了一口茶水,轉頭便向一旁的大太監道;“培德,你可聽清楚了?一會兒便替朕去翰林院跑一趟罷。”

“喏。”裘培德恭謹地應下。

見父皇轉眼便依自己的話定下了勳陽巡撫的人選,伯宣一時發怔,有些弄不明白父皇的葫蘆裏賣得什麼藥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抬眼便看見伯宣有些呆滯的眼神,笑著彈了一下他的腦門,道:“這是怎麼了?如何卻無端地發起呆來?”

伯宣吃痛回過神來,抬手揉著腦門兒道:“無事,兒臣隻是擔心……”他看了一眼父皇,“兒臣見識寡漏,識人不全,唯恐建議魯莽,貽誤了勳陽百姓。”

皇帝聞言,撫膝而笑,道:“朕都信得過你,你如何卻信不過自己?”

卻又遺憾道,“武靖剛正,去勳陽原是合適不過。隻是朕在朝中卻少了個直言敢諫的左禦史,到底還是有些舍不得。”

伯宣聞言,驀地眼睛一亮,抬起頭正要說些什麼,卻聽皇帝轉又提起錦州案道:“錦州的案子,原不是你和阿賢想得這樣簡單的,背後定有他人作祟。”

“隻是此事憑你和阿賢兩人定是再難查下去了,你們便不要再管了。如今隻先將案子結了,消了那頭的戒心,朕再慢慢查便是。”

“這些人犯便依你們的意思處置了罷,朕也不想理會,獨董成一係……”皇帝的眸子沉了沉,“還是押到京中來,隻說在京中處斬,以儆天下。”

“喏。”伯宣應著,欲言又止。

“你要說什麼?”皇帝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

“兒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董成之事,足可見西夏對我朝的覬覦。如今宮中也有西夏的宮女嬪妃,兒臣唯恐她們作亂,傷及父皇,還請父皇為龍體安康,防患於未然。”

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皇兒長大了,愈發體恤知道體恤人了。朕知道了。”

“父皇……”伯宣還想說些什麼,卻見皇帝掩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便識趣地將還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轉而道,“父皇忙於國事,鞠躬盡瘁,兒臣恨年幼不能替父皇分擔,還望父皇保重龍體,切莫操勞過度。”

“嗯……”皇帝把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道,“朕原想多留你一會兒說說話,無奈年紀大了,精力愈發不濟,一日不睡便覺得頭昏腦脹的。罷了,你也回去歇息罷,朕改日再尋你說話。”

“喏。”伯宣應著,便站起身來,躬身行禮道,“兒臣告退。”

“去罷。”皇帝擺了擺手。

待得見榮明扶著伯宣出了禦書房的門,裘培德仔細將殿門合好,轉身試探地問道:“陛下,奴才伺候您歇息罷?”

皇帝眯著眼睛半靠在楠木椅上,此刻抬起一隻胳膊來,道:“來吧,扶朕去裏間。”

裘培德應聲過去,扶著皇帝慢慢站起來,向裏間走去,卻隻覺得皇帝的身子,比平日裏重出許多來,他小聲道:“陛下今日似乎疲憊得緊啊。”

皇帝微眯著眼睛,應道:“連你也看出來了啊。”

裘培德不說話,隻是笑。

皇帝也計較他不答話,歎道,“朕是心累啊。”

“大殿下知禮懂事,替陛下破了這麼樁案子,陛下原該高興,如何卻心累呢?”

“我不信你聽不出來,”皇帝斜著眼睛看裘培德,“這孩子如今大了,心眼兒是愈發多了。”

裘培德聽了,趕忙抬手一會兒捂耳朵,一會兒捂眼睛,道:“陛下休要這樣說。奴才隻是奴才,可不敢看主子做了什麼,更遑論揣測主子的心思了。陛下這樣說,奴才惶恐。”

皇帝笑著白了他一眼,“你呀,就是揣著聰明裝糊塗,朕豈會不知道?”眼見到了裏間,皇帝便也不再提這事,隻道,“罷了,伺候朕躺下罷,”又歎道,“朕這個孤家寡人,獨是此時,才最覺自在。”

裘培德抬眼看了皇帝一會兒,終究沒說什麼,隻是應道:“喏。”便走上去,熟練地攀上皇帝的脖頸,替他解下龍袍上一粒又一粒的盤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