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煜是聰明人,他如果不懂得如何選擇,早就死了十七八回了。更何況如今他受製於太後,再換一個韋不群來又有什麼關係。
“朕要離開洛安!”李昊煜不用鹿一鳴再多勸說,當機立斷地抓住了他的手。
林晨看著洪飛羽有條不紊地發布各種命令,他的每一個決定或許都會影響夏國的未來,甚至整個雲州大陸幾十年的局勢。他明白洪飛羽現在所算計的是天下的大局勢,忽略不計的是個別人,甚至是相當一部分人的性命。比如,洪飛羽就算明知地宮是個陷阱,為了穩住西王,他依舊安排敢死隊去突襲地宮,這些人必定有去無回。再者,為了讓真皇帝順利出逃,洪飛羽用易容術安排了替身,代替李昊煜去紫金山送死。諸如此類,不勝枚舉,人命已不是人命,而是必須做出取舍的棋子。林晨心裏常常疑惑和歎息,被犧牲的人固然可憐,但來決定取舍的人又是怎樣一番心境?不過好在無論是犧牲,還是取舍的人,至少目前都不是他。
然而,林晨現在最佩服的倒不是洪飛羽,而是韋不群。如此重大的布局,韋不群不但把所有權力完全移交給洪飛羽,甚至連人影都沒出現。而據他所知,韋不群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和洪飛羽見麵不過三次,每次說話不超過十句。單是這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氣度,普天之下怕是再無第二人。此時他也理解了為什麼洪飛羽出山後對他這樣說:夏國安危係於韋氏一人而已。
此時此地,沒有兵刃,沒有廝殺,沒有呐喊與鮮血……林晨卻感覺這就是戰場,冷酷、緊張、你死我活……容不下半點兒慈悲。
呂淑怡看著銅鏡裏雍容華貴的自己,笑了。
她確實應該笑,也值得笑。三十年來,她從一個不被人待見的妃嬪,在後宮殘酷血腥的廝殺中一步一步走來,終於以今天這樣的姿態母儀天下。
論美貌,她雖不是獨占鼇頭,但也曾讓先皇李浩存心醉神迷;論心機,她讓賢貴妃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誰害死的;論心狠,她掐死過剛出生的嬰兒;論手段,她玩弄皇親國戚和權臣們於股掌之間。
如今莫說後宮,便是朝政也大半歸於她手。但是她還有擔心的人,就是那些位高權重的老臣。無論是韋不群,還是蘇遲,他們表麵上看似對她唯命是從,背後裏卻做了不少事情,都是些陰陽兩麵的人。不過好在這兩個人水火不容,鬥得死去活來,也正因為這樣,她可以高居廟堂,玩弄帝王的平衡術。
皇上李昊煜也是由她一手撫養長大,對她百依百順,呂家借勢掌控了洛安城內的軍政大權。下一步,她要把呂家的勢力向外延伸,而呂素控製岩石城就是第一步。最終,夏國將成為她呂家的夏國。而現在一切都在按照她所預想的方向發展,今天的祭天大典,正是她向世人顯耀榮光的一刻。
祭天大典是夏國最為隆重的活動,每隔十年一次,始自開國皇帝李成淵,世代流傳,數百年來從未中斷。
日出前七刻,太和鍾響起,太後、皇上以及文武百官聞鍾起駕。自皇宮出發,直抵紫金山。三千禁軍護衛,浩浩蕩蕩,綿延數十裏,穿過大半個洛安城。
沿途百姓聚集在道路兩旁,一睹盛景。
隻是今日祭天大典並不算順利,一是皇上李昊煜有些抱恙,說是感染了風寒,雖然堅持參加祭天大典,但一路上基本就坐在龍輦裏,極少露麵;二是丞相韋不群也告病,雖然同樣堅持出席了祭天大典,卻無法誦讀祭詞,改由禮部尚書代勞。
原本應該是皇上李昊煜站在金輅車上向夏國百姓澤沐皇恩,此時卻由太後呂淑怡代替。
呂淑怡頭戴九龍四鳳冠,漆竹絲為圓框,冒以翡翠,上飾翠龍九、金鳳四,正中一龍銜大珠一,上有翠蓋,下垂珠結,餘皆口銜珠滴。她身上著紅色繡著金線鳳凰的羅裙,逶迤拖地煙紗裙。她雖然已年過半百,但依舊肌膚如雪,麵似芙蓉,眉如柳,雍容華貴,儀態萬方。
呂淑怡不時揮手向圍觀的百姓示意,她每經過一處,便惹來人群的一陣歡呼和膜拜,這種君臨天下的感覺,讓她宛如飄在雲端。
正午時分,隊伍終於來到紫金山。
紫金山頂設有紫金壇,專用於祭天,稱為“露祭”。紫金壇設七神位,神位前擺列著玉、帛以及整牛、整羊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皇帝的拜位於正南,身後台階兩側陳設多件樂器組成的中和韶樂,排列整齊,肅穆壯觀。
此時,紫金壇東南燔牛犢,西南懸天燈,煙雲縹緲,燭影搖紅。
禮部尚書上前誦讀祭文,大祭師彌矢亞手持法器圍繞著紫金壇作法祈福。皇上“李昊煜”攙著太後呂淑怡一步一步走向紫金壇。
祭天大典本應由皇上獨自一人跪拜天地,詠讀祝文,數百年來未曾見有女人登上紫金壇。群臣看著,卻皆不敢言。
呂淑怡麵帶笑容,泰然自若。“李昊煜”低眉順眼,躬身不言。
兩人來到紫金壇的皇帝拜位,剛剛準備祭拜天地,卻忽然從山下傳來喧嘩聲。
“大膽!祭天大典,何人敢在山下喧嘩?”呂淑怡大怒,目光掃向禁軍統帥呂子建。
呂子建慌忙一拱手,急忙帶著副統領去山下查看。不過他剛走到台階邊,喧嘩聲已經變成了清晰的廝殺聲。
一個禁軍將領渾身是血,沿著台階連滾帶爬地來到紫金壇。
“發生了什麼事?”呂子建已察覺到事情有異,急忙上前一把抓住驚慌失措的禁軍將領喝問道。
“呂……呂統領,有來曆不明的軍隊圍攻紫金山,我們的人快抵擋不住了。”
“放屁,山下有三千禁軍,還有一萬餘名城防軍,有什麼擋不住的?”呂子建揪住禁軍將領的胸口,壓低聲音惡狠狠地道,“膽敢惑亂軍心,殺無赦!”
“他們……他們根本不是人……不是人……”禁軍將領的眼睛瞪得猶如銅鈴一般大。
太後、皇上,以及紫金台上的文武百官此時都把目光投向了呂子建這邊,他們都能感覺到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呂子建感覺到了背後的目光,又驚又怒,他一腳把這位禁軍將領踢下了台階。
“來人,與我下山查看。”呂子建一揮手,身後護衛百餘人迅速跟上。然而不等呂子建下山,又有一隊士兵往紫金台奔來。他們之中混雜著禁軍和城防軍,皆是狼狽不堪。
呂子建居高臨下,看得一清二楚,剛想大聲斥責,卻發現在這些敗軍之後還有身著黑甲的不明軍隊正在追殺他們。有部分禁軍眼看逃脫不掉,又回身過去廝殺。一名禁軍手持長戟,猛力刺向黑甲巨斧兵。禁軍手中的長戟乃是精鐵打造,鋒利無比,瞬間就刺穿了黑甲巨斧兵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