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筆會,一般來說就是一個行業內的小聚會,通常在每年過年的時候舉行,各家筆莊都會帶著自家的得意之作出席,由書法協會和美術協會的一些愛好者來鑒別好壞,看看還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原本是個良性的聚會,但這幾年整個湖筆行業如同一盤散沙,很多筆莊各自為政,筆會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劍拔弩張,一言以蔽之—誰也看不上誰。
不過今年他們倒是空前團結,把矛頭齊刷刷地對準了“三端”。
老一輩的人倒是對薛齊沒有太大偏見,隻是無法認同薛齊重整“三端”的一些舉措,比如說做化妝刷。就跟曾經的薛叔叔一樣,他們認為他的這種行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數典忘祖。關於這一點,他們倒是也不掩飾,直截了當地當著薛齊的麵說了,畢竟前輩指責晚輩是天經地義的事。
至於跟他們同齡的那些人就不一樣了。
“薛齊還真來了啊?”
“可不是,我要是他都沒臉來,‘三端’都已經不製筆了吧?還來湊什麼熱鬧呀?”
“哈哈,說不定人家帶著化妝刷來的呢。”
…………
試筆環節時,這種議論聲不絕於耳,這讓封趣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七年前的那場同學聚會,這些人都隻是為了看薛齊的笑話。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薛齊很淡定,就像根本沒有聽到那些刺耳的言論,嘴角始終掛著禮貌的微笑。
察覺到她擔憂的目光,他張了張嘴,輕聲道:“放心吧,我沒事。”
“嗯……”她一點兒都不放心啊!
他越是這樣,封趣越是擔心,生怕他會因為這些人對製筆更加沒信心,甚至徹底失去興趣。
跟她有同樣擔心的還有印好雨……
他顯然沒有封趣和薛齊那麼沉得住氣,冷不丁吼開了:“你們說夠了沒有?”
“就是!”早就忍耐不住的童佳芸緊跟著附和,“有完沒完了?就你們有嘴呀!”
“瞧把你們一個個能耐的,是做出了什麼驚世駭俗的筆,還是帶領整個湖筆行業走出國門了?自己沒本事就踩著別人找優越感是吧?”
“說得好像‘正源’多有本事似的,還不是因為當初‘三端’出事這才撿了個漏。”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句嘀咕。
“誰?這話誰說的?有種給老子站出來!”印好雨怒不可遏地吼開了。
“就算‘正源’是撿漏的,那又如何?你們連撿漏的本事都沒有呢!”童佳芸冷冷地拋出了一句。
印好雨哭笑不得地轉頭看向她,一時間都有點兒搞不清她到底是站哪一邊的。
“再說了!‘正源’怎麼樣那是印好雨的事,關我們家封趣姐和薛總什麼事?直接點兒,拿技藝說話,過陣子文博會上見,‘三端’保證能夠獨占鼇頭!”
童佳芸這句話威力簡直非同一般,不僅炸得人聲鼎沸,更是讓薛齊、封趣、印好雨三人齊刷刷地朝她看了過去,他們眼神所表達的內容格外一致—“姑娘,你倒是先跟我們商量一下再誇下海口啊”!
最終,還是薛齊率先回過神來……
“嗯,那就文博會見吧。”他丟下話,轉身衝著那幾位前輩禮貌地告辭,至於其他人,他顯然不打算放在眼裏,自顧自地轉身衝著封趣和童佳芸道,“走吧。”
封趣沒說話,默默跟著他舉步走出宴會廳。
童佳芸轉頭跟她父母打了聲招呼,見他們點頭後,她也立刻興衝衝地追了上去。
見狀,印好雨跟了上去,反正這筆會也不是他主辦的,他沒有留下來善後的義務,並且他也確實需要代表“正源”表達一下立場。
直到跨出宴會廳,印好雨和童佳芸的熱血仍舊在沸騰。
“行啊,姑娘,居然比我還會撂狠話。”印好雨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那是,得讓這幫人明白‘你爸爸始終是你爸爸’,‘三端’是好是壞還輪不到這群人置評!”
“說得好!”
“嗯!你也不賴!”
兩人激動地擊了個掌,互相吹捧了一番。
終於,童佳芸察覺到了格外安靜的封趣和薛齊。她逐漸冷靜下來,後知後覺地道:“那個……我是不是太衝動了?好、好像不應該提文博會的事?”
“你才知道嗎?”封趣輕輕瞪了她一眼。
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挖坑啊!豪言壯語都已經放出去了,可是他們根本就沒有計劃要去參加今年的文博會,該怎麼收場啊?
“沒事,”薛齊反倒安慰起了童佳芸,“你不說我都忘了過陣子還有個文博會呢。”
“你打算去嗎?”封趣小心翼翼地問。
薛齊轉眸看向她,笑著問道:“有沒有興趣做竹絲筆?”
“有!”封趣眼眸倏然綻放出光芒。
“你們倆冷靜點兒好不好?有必要挑戰這麼高難度的東西嗎?”印好雨覺得這個想法太亂來了。
竹絲筆,顧名思義,是用竹子做的筆,選用毛竹逐層削成竹片,在水中浸泡一定時日,敲打成絲,這還隻是最基本的工序,之後的環節才是將大部分製筆師擋在竹絲筆門外的重點,那就是打造竹絲的鋒穎。
“不挑戰高難度的東西怎麼獨占鼇頭?”說著,薛齊看了眼一旁有些愧疚的童佳芸,笑著道,“難得有人那麼信任我和封趣,總不能讓這孩子失望吧。”
“少東家……”童佳芸被感動了,“我就知道你和封趣姐一定可以的!”
“不是……薛齊,你這樣是不給我活路啊!”印好雨終於想起來他們也是競爭對手這件事了。
“你不是一直想贏我嗎?”薛齊衝著印好雨揚了揚眉,“來啊。”
“來就來!誰怕誰!文博會上見啊!”他學著剛才薛齊的樣子,撂完話後,衝著童佳芸道,“走吧。”
“我幹嗎跟你走?有病嗎?”童佳芸一臉茫然。
她就不能給點兒麵子嗎?
結果還是薛齊幫他解的圍:“讓印好雨送你回去吧,我跟你封趣姐還有些賬要算。”
嗯,對印好雨來說這是解圍,對封趣來說—這是死神來了!
求生欲讓封趣就像個小媳婦兒似的,亦步亦趨地跟在薛齊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