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後一敘(2 / 3)

慕容奺聳聳肩:“他先走嘍。”

“那…我的馬呢?”

“也被他牽走了。”指了指前麵不遠處,“他讓我在那兒下來,就把馬給帶走了。”

“……”鄭戎心裏直罵這人心眼怎麼就這麼小,接著轉身可憐兮兮地看向了姬洳,又被“哼”了一聲丟在了後麵。

“姬二小姐…等一等,還請把在下也捎回去…”

容蕪看著看著前麵的兩人,隻覺得這樣真好,這輩子,阿洳也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真羨慕他們啊。”慕容奺也走到了她身旁,感歎道。

容蕪偏過頭,看她:“那你們呢?”

“我們啊…”慕容奺歎口氣,長長的伸了個懶腰,仰起頭看著天上道,“桓大公子的脾氣實在是太難猜,簡直跟個小公主似的…”

“噗…”容蕪樂了出來,安慰道,“既然是小公主,哄一哄也就好了。”

“嗯!”慕容奺眼睛亮亮的,認真點了點頭,“沒關係,本姑娘有的是耐心,從前沒被爹爹接回來時,附近院裏的小姑娘們都聽我的。”

容蕪笑著想,若是讓桓籬知道自己被當做了傲嬌的小姑娘,還不知道會發多大脾氣。不過,說不定呢,也許就真能被阿奺給哄回來。

“對了,阿蕪你聽說了嗎?總跟你作對的那個雲菀出事了!”

“…嗯?”容蕪一頓腳,立馬就想往四周看,心裏嘀咕是不是那兩人搞的鬼,“她怎麼了?”

“聽說她有個妹妹,原先傳出與族學裏的男先生不清不楚的,因承受不住眾人所指投井自盡了…”見容蕪訝然睜大眼,慕容奺又湊近了些小聲道,“結果現在被那個男先生指認出,勾引他的並不是妹妹,而是雲菀!當年雲菀見事情暴露了,就四處宣揚把罪名扣在了妹妹身上,眾口幽幽,是她親手將自己生性軟弱的妹妹逼入了絕境……”

容蕪聽後,愣愣地回想起跟在雲菀身邊的那個鬼魂,每當雲菀在學堂裏說人口舌時,她都會在一旁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停喃喃道:“姐姐,不要說…不要說了…”

“她這也是…罪有應得吧…”

“是啊,我昨日才聽府裏有人說,見到雲菀出門被人發現了一路指指點點,後來不知怎麼的被路邊店家不小心潑水澆到了,當場尖叫一聲就暈在了地上,也不知受了多大刺激!”慕容奺嘖嘖嘴道。

容蕪低歎一聲,搖了搖頭。

在回府的路上,她忍不住又喚來了王七和王九,王七道:“雲菀與她先生的那件醜事是我們扒出來的,誰叫她敢在後麵說夫人和公子的是非!可是潑水嚇暈什麼的可不是咱做的,是她自己心虛!活該!”

容蕪也是一陣唏噓,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等再次見到雲菀,已是年節過後女學新開學。雲菀走進學堂時,四周靜了靜,眾人竊竊私語一陣,紛紛坐的離她遠的許多,再也不似從前圍前繞後地聽她搬弄誰人是非的時候了。

雲菀腳步一頓,眼中劃過一瞬的怯色,接著又漸漸沉靜下來,挺直了胸膛來到了她的座位上。坐下後,見容蕪的目光看來,深深與她對視片刻,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點了點頭,接著便移開了視線。

“她怎麼感覺…像變了個人似的?被刺激的了?”慕容奺疑惑地坐過來小聲嘀咕道。

容蕪歪過頭來,眼神依舊凝視在她的身上,她身後常跟著的女鬼已經不見了蹤影,麵上孤傲的神情也換成了寧靜似水,在陽光的照耀下好像充滿了新的期待。

“是啊,也許是…變了吧…”容蕪喃喃笑道,轉回了身。

新的先生走進了學堂,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

昨日豆蔻初露,而今及笄芳華綻。

容蕪的及笄禮上,依照大周的習俗,除了由母親親手為她挽發,還需要親近的外族長輩插上簪花,以示全福。

崔氏眼中泛著欣慰的淚水小心翼翼地拾起女兒的烏絲,拿著木梳一點點地全部順通,而後靈巧地彎出一個好看的發髻,露出了清晰的側顏。發髻挽好,一旁的謝氏微笑著從懷裏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打開後,裏麵的玉石芙蓉簪瑩瑩生輝,連容蕪都看呆了一瞬。

謝氏緩步走來,細細端詳著精心裝扮過的容蕪,伸手將手中的發簪插入了濃密的烏發中,芙蓉雕花映襯著美人的芙蓉麵,當真般配。

謝氏微微失神,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在她耳邊輕聲歎了句:“如果晏兒見到了,不知該有多高興…”

容蕪身子一震,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謝氏並沒有在意她的反應,掬起一縷發,聲音輕柔的隻有兩人能夠聽見:“這個發簪,本是晏兒精心準備來提親時送給你的…”她聲音哽了哽,一時想起當年為了取這塊玉,姬晏親自出京尋了多少地方,又拖了晉國太子萬裏才得來,一琢一刻,都是他親手做出來的,多少個夜晚舉燈不寐,草圖畫了改,改了又重畫,有著潔癖的公子晏的書房內,一段時間裏地上隨處可見扔廢了的紙團。

她忘不了兒子將這個簪子交給自己時,既心碎又虔誠的模樣…

——母親,這個簪子,由您交到她手上吧。

——雖然已經沒有了理由,但要我扔掉,也舍不得…

“就當是,當哥哥的祝福吧。”姬晏最後的一聲輕歎,謝氏轉述給了容蕪。

“多謝謝姨,多謝…姬哥哥。”容蕪後退半步,認認真真地行了一禮,垂頭時忍下了泛濕的眼眶,再抬起頭來,目光堅定而溫柔。

因果輪回,這一世她遇見了庾邵,而姬哥哥,也終會在冥冥中尋到自己的果。上輩子疲憊的糾葛落下太多的遺憾,如今,一切都向著越來越好的方向進行著,誰知道在下一刻,又會有什麼更好的相遇呢。

在庾邵隨太子晉離開後,姬晏坐鎮閔京,牽動大周的各方勢力,總會為前方雪中送碳,緩解了不少壓力。蠻夷餘孽走投無路隻要敢入大周地界,無不是有去無回,周晉兩方配合默契,短時間內讓兩國邊境重現安穩,太子晉也於上月打破敵勢的施壓,登基封帝。

如此,歸期也該近了吧。

……

鳧山,朝恩寺內香火繚繞。

容蕪跪在佛祖麵前,嘴裏輕聲道:“信女容蕪,今祈於殿前……佑庾邵平安一世,早日歸來……”

磕過三個頭後,起身走出了殿內,一抬頭,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她本想直接走過,奈何那人眼神太過專注,讓她忽視不得,路過時被叫住:“你剛剛,在做什麼…”

容蕪詫異地看他一眼,平淡道:“當然是為我的未婚夫婿祈福,怎麼,庾二公子對這也感興趣?”說完冷哼了一聲,徑直走了過去,錯過了庾鄺倏地瞪大的雙眼,裏麵涵蓋了震驚、驚恐、彷徨、無措……種種情緒一同襲來,讓他仿佛承受不住,身子向後倒了好幾步。

他身上鬼魂未淨,耳目比常人要敏銳許多,方才容蕪的祈禱他聽的七七八八,尤其那聲庾邵更是深深印在他的腦中,絕對不會聽錯……

庾邵…竟然沒死?而她口中的未婚夫婿不就是……

就在這時,已經走遠一段距離的容蕪又停下了腳,緩緩轉回身來,望向他語氣複雜道:“庾鄺…這麼多年了,你做過的事天在看,我本厭你至深,奈何……再無惡不作之人,也總有人願意一再給他機會,原諒他……”輕歎一聲,帶著絲無可奈何,眉眼有種疲憊,也有些勸慰與期盼,“你也好好想想,莫要……莫要總要別人失望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越被親近之人傷害,越是遍體鱗傷。某個人不在乎自己,可她在乎,她不願再見他那人用無謂眼神掩蓋受傷的倔強模樣了…

庾鄺木木厄厄的站在佛堂門口,內心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咆哮…

——你聽到了嗎?!那人重生了,當年我教你在他前世身隕之地布下的鬼陣不會有錯,就算中途出了什麼意外,隻要在滿十年之期後的第十一個年頭內,再次在鬼陣內滴入九滴血,鬼陣便能大成,讓他九轉不得歸一,魂魄具碎,永遠都無法入輪回轉世。

——走啊!今日你來的目的不就是完成鬼陣,如今更需抓緊,免得再生狀況!

——隻要完成了鬼陣,你就永遠都見不到他了,生生世世都再無兄長壓在頭上,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記得在大成後,將壓陣的半個魂魄留給我,有了這等至純至澈的護魂,等了百年的凝形轉世終於指日可待了!

庾鄺腦子陣陣抽痛,忍不住怒吼一聲:“閉嘴!!”

待腦海中終於安靜下來,庾鄺拖著狼狽的身形來到了鳧山半腰,一路上記憶中兩人的形貌不停轉換,一會兒是幼時的庾邵,一會兒又是如今得虞錦城,隻讓他胸口一陣積淤,張嘴噴出了一口淤血,正落在一處空地上。

突然間,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又大笑著響起來:“哈哈哈哈做得好!心口血乃最具靈氣的,鬼陣已然啟動,很快,你我就要達成多年的夙願了!我取護魂凝形,從今以後你再無兄長壓身,兩全其美!兩全其美!”

“從今以後,我再無兄長……永生永世,再無兄長……”

“是啊!怎麼樣小子,這麼多年來我沒欺你吧?哈哈哈哈你也不必太高興,我們各取所……你做什麼?!!”腦海中的聲音正得意著,突然發出一聲強烈的咆哮,吼聲之大直震的庾鄺忍不住又是一口血湧出,卻被他用手堵住,小心翼翼地吞咽了回去,

“鬼陣啟動中間不得輕易觸動,否則將前功盡棄!!”

庾鄺嘴角溢血,緩緩勾出一絲邪魅至極的笑來,眼中厲色駭人,他再次拿劍用力捅下了獻血覆蓋之處,使出渾身力氣紮入了土壤中……

那道聲音咆哮不止,庾鄺手中卻不停,直把那地麵攪的麵目全非,這才脫力地滑落在地,靠在樹幹上張開了嘴,痛苦的聲音從喉嚨裏破出,帶著沙啞,帶著絕望…一聲聲的,眼淚流到了嘴裏,鹹鹹的。

他用手背擋在臉上,倒在了地上,時笑時悲泣,像是瘋了一般,抓起翻鬆了的混著血的髒土抹到自己的臉上,接著扒在了地上,接不上氣也忍不住哭著道:“這樣可以了吧,他不會再消失了吧……”

腦中的聲音依舊再痛罵,頭疼的讓庾鄺基欲去撞樹,卻又忽然寂靜了下來。

一個幹燥而溫暖的手掌撫在了他得頭頂,輕輕掃去了劇痛,感到了治愈般的輕柔滋潤…

“阿彌陀佛,庾施主在此地毀掉一方土壤,卻是何意?”

庾鄺癡癡抬頭,看著惠濟師父慈和的眉目,伸手將他放在自己頭頂的手按住,不忍讓它離去,那治愈般的輕柔滋潤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和放鬆。

“施主堂間暗黑,乃陰氣所致,施主可願隨貧僧留於寺中潛心修佛,以淨心府?”

“大師…晚了,我已經淨不了了…”

“阿彌陀佛,佛祖慈悲,見施主已有悔悟,便不會棄之不顧。”

“真的…還能淨嗎?那要多久?”庾鄺喃喃道,眼中淚光閃爍。

“這就在於施主了,許是一年,許是十年,許是一世…總歸是,尤有至期。”

“我願入佛…望大師救我。”庾鄺朝他伸出了手,眼神迷茫怔忪,好像迷路的稚兒,“一日不淨,我便留一日,一世不淨,便留一世…直到洗淨這一身汙垢,他可還會認我?我可還能回的去?”

“日後之事,佛祖自有定奪。所謂因果,隻有先修得因,才能求得果。”惠濟師父溫聲說到,伸手將他拉了起來,“庾施主,我們回去罷。”

***

庾鄺棲身朝恩寺的消息很快在閔京城中傳了開,有不明真相的公子哥還前來探望,全部被拒之門外,時日久了便也接受了這一事實。

澍玉公主心裏隱約不安,當那巫蠱大師再次入宮時更覺得眼煩。一年前她尋到機會帶他入過靖寧侯府,蠱術已在謝氏身上落下,這種蠱需要一年引導一次,而如今又到了引蠱之日。

人剛坐下,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就見一隊宮衛闖了進來,當場擒住了那巫蠱師。

“你們這是做什麼?造反嗎?!”司馬妗驚怒道,巫蠱師也在掙紮,甚至想放蠱蟲,更是叫人一眼發現。

“報!這人身上的確有蠱,祈之女神所言不假!”一個護衛從巫蠱師手中奪來一個玉瓶,向首領稟報道。

首領冷哼一聲,下令道:“將他壓走!”

“慢著!本公主殿內,何人敢放肆!”

“公主殿下還是最好與這人無關,若他被祈之女神定了罪,恐公主也要受到牽連。”首領不緊不慢道。

“…容瑩?她又在搞什麼鬼!”

“回公主,祈之女神求得神諭,道有蠻夷的巫蠱術師潛入宮內,方向正指玉瓏宮,果然如此!此人試圖下蠱危害陛下龍體,公主殿下既是被利用,便莫要再插手,讓屬下將其帶到陛下麵前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