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議捐款張先生轉圜 考決科黃通理應課(2 / 3)

當下到黃繡球處,先說事已了結,隨便將寫的保結交付於我,人可出去。且不說及此事,黃禍也是不說起,隻不免自居其功,像全是他的神力。黃通理與黃繡球莫明其忽難忽易之故,即贈了媒婆幾番,托他雇一乘小轎,黃繡球坐了先回。張先生邀同黃禍,也隨到黃通理家,才以地方上要舉辦警察學堂,勸他捐金任事的話,略略一說。黃通理聞之,歡喜欲狂,說:“這又真真應著‘禍者福所倚’的一句話了,今日不及細談,明日午間,仍奉請張先生與敝族黃禍,在那酒飯館內麵敘。”二人就少坐分辭而去。去時黃禍對張先生說:“憑著你了,你可要早點到的。”黃通理心下一疑,想:這有什麼憑不憑的?等張先生去後,黃禍卻獨自回轉,問黃通理道:“你意中想捐多少?聞得衙門裏說捐得上萬,可以詳請專案奏保。我與你一家人,衙門裏的門上,同我至好。你若先給個數目與我,好替你預為地步。公事雖不能跳過書辦的手,卻不用書辦費心。況更不與刑房書辦相幹。故此張先生是用不著的,最好你有話對我講,讓我去托門上,吩咐禮房趕緊替你具呈。隻須你認定數目,那款子不必說一定先要存庫的呀。你懂得麼?”黃通理聽了,又恨又氣一語不答,隻說:“總總明日再談罷。”送他出了門,這才與黃繡球休息下來。想起黃禍的麵目口吻,越見得前事是為他所害,曲折分明。可惜張先生不知他為小人,又拉扯了他,究竟不怕他什麼。倒是以前要尋個做事的方針,無從下手。不料繡球他生病做夢,發心要同我一樣,惹出這一場磨難。如今倒得著機會,我想毀家輸財,以私財謀公益,也是一件極應該的事。但恐學堂、警察這兩事的辦法,也很難定奪,不難於發起舉辦,難在於切實完備。學堂要有造就人格的各種教育;警察要有捍衛地方的各種教育,我們不曾受過什麼教育的影響,於這些上頭,很有缺點,故臨事雖放著一片熱心,卻將何術應付?想來真可慚愧。但事機所在,萬無因難而退之理,自然要竭力鼓舞,正應著諸葛孔明所說“成敗利鈍,非能逆料”,且盡我義務而已。

黃通理這話原是對黃繡球講的,那黃繡球心領神會,卻不言語。你道為何?原來他受了兩三天的委屈,沉思靜觀,越有一種義憤豪俠的原動力,摩蕩於心。一麵聽,一麵忖,反覺黃通理的話,有些模棱,不以為然;又無奈苦於無可發明,不能辯駁,遂似做了個息夫人。黃通理隻當他是疲倦極了,豈知他那鬱勃激烈的精神,引而未發,更是十分圓滿。當下二人閑談就寢。

次日料理些家事,打發照管門戶、看顧孩子的人先後回去。未及午時,那黃禍便跑了來,瞎七瞎八講個不了,定要問這學堂、警察的兩宗事,認辦那一門,認捐幾何。黃通理被逼不達,說:“這事本官才奉文下來,還不知本官是怎樣辦法。大約那學堂,是由書院改做,管書院自有董事。本官必須先與董事商量,查明經費,擬好章程,或是要擴充規模,或仍照舊添改,均不可知。此時我冒冒失失,具呈認捐,不免事嫌攙越。且盡我的力量,也隻恐捐得有限,怎能望那保舉?”黃繡球眉頭一皺,忽然說:“保舉呢,總有可望,不過在多少上分個大小罷了。我們既是向來不與聞公事,什麼事情都不會辦。我的意思,不如我們送大伯子二百塊錢,由大伯子自己再湊些,去捐為公款;或者圖得個小小保舉,那其間怎樣辦法,由官做主,大伯子也犯不著去管。這是我報補前日大伯子的情,不必同外人講著。”黃通理聽了,知是黃繡球要拿此推開黃禍,倒也幹淨。黃禍本是個貪利小人,隻要有了錢,那裏還顧甚麼前後,聽得有二百塊錢,獨自到手,心花怒開,也不計與門上如何交代,便說:“如此就生受了,真是你奶奶明白亮。不是我說,像我們這讀書人,少出頭露麵,管那些閑事最好。我也曉得你們家財並不甚多。我雖生受了你們二百塊錢,總算同是姓黃,捐到公中用了,也就算是姓黃的人,在地方上占點麵子。這話既然如此,少停同張先生吃飯,就讓我來說,你們不必開口。”黃通理與黃繡球扯了一扯袖子,說:“那更費心了。”黃通理隨命黃繡球退入後室,略略商量了幾句話,正要出來托黃禍去邀張先生,張先生已來了。與黃通理見過後,即請見黃繡球,說:“奶奶連日受驚了。”黃繡球福了一福,說:“多勞先生鼎力,尚未登門拜謝。至於前幾日的事,何足慰問。聞得泰西女傑,常有以數十年牢獄生涯,為眾生請命,終能達其目的,發出光彩於世界曆史之上,似我又何足為奇!我原有從我們村上繡出全地球的一個誓願,這區區之誠,想必我家通理已與先生談過,現在也談不盡許多,諸事由通理請教。請同去用個便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