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陳膏芝居喪鬧賊 黃繡球開會談心(2 / 3)

隔了幾日,已是頭七,那親親眷眷依舊送禮慰問,絡繹不絕。女學堂同誌數人,如文毓賢、徐進明、吳淑英、吳淑美以及畢太太、黃繡球諸人,卻連日聽說陳家的乖謬離奇,反隻在學堂中另設了陳老太太的記念,商議另揀日子,開個追悼會。就接著要開辦兩邊的學塾,不去問陳家的信。隻有李太史的夫人李振中,同是縉紳門戶,胡進歐是叫名姑奶奶,不能不到,但也隻自把耳朵聽著,眼睛瞧著,不管那話把戲。當日第二次報案之後,那官府是否替他出差訪查,是否趙喜串通了菱子偷跑,暫擱後敘。

轉眼之間,又到滿七。就在滿七那天,是開吊日期。因為陳太太氣得像瘋了,陳膏芝也氣得病了,預先任什麼沒有料理,隻隨便發了各處的訃聞。開吊這日,隻有一場經懺,門前的喪亭、吹鼓亭,燈彩天篷,一些兒沒得,冷冷清清,很不成個樣子。來吊的人倒卻也不少,看此光景,各有各的議論,浮文不提。惟獨那本家老爺,穩穩篤篤,賺了一筆棺材錢,益大莊上的事,始終陳膏芝家無人曉得,都因有此一鬧,鬧得陳膏芝並沒有在喪事上,要整百整十的用錢,取錢的經折子,並沒有拿出來,逃的人也沒有偷得去。益大莊上同那本家老爺,各自心虛,幸虧話未通天,免遭禍累,也就不敢再出頭下手。

陳家開過了吊,其時已將近九月重陽,那女學堂同誌的追悼會也開過了。開追悼的會這天,除了黃繡球、前回所發知單六七人之外,還有那報名的女學生當中,牽三搭四而來,很有興會。內中先由胡進歐演說那陳老太太的一生曆史,後由黃繡球演說陳老太太讚成這女學堂的一片美意,卻預先約定不講他死後的一段怪事。末了由文毓賢宣讀祝辭,文毓賢還做了幾首樂章,在會飲的當口,請大家歌唱起來,無不歡欣感歎。剛要散會,隻見一個女孩子,拖著光光的辮子,大手大腳,趕理來看,大有個來遲不及之意。畢太太對黃繡球道:“此人麵龐怪熟的,像似在那裏見過。”胡進歐回頭看道:“這是薛家的丫頭櫻兒,不是說想考女狀元的麼,怎麼忘了?”因問櫻兒:“你怎樣一向不見?陳老太太病故,你家奶奶怎樣也不去一趟?今日你是怎樣曉得了來的?”畢太太、黃繡球才記著他,是陳太太幹媳婦身邊的那個丫頭。想起他考女狀元不考女狀元的話,著實同他親愛,就拉他坐下。那櫻兒便道:“我家奶奶回娘家去了好些時,我因為病著,沒有同去。陳老太太病故,我家是知道的。那幾天我病得正凶,今年自夏天到如今外麵病症很多,就總沒個好大夫。”黃繡球道:“早不曉得,早曉得了,這位畢太太就是女中扁鵲,我家王老娘同衙門裏的張先生不都是看好了嗎?”櫻兒道:“怎麼陳老太太的病不去一看?聽得說他那病是他媳婦太太嘔壞了的,年老的人,嘔不起,想來也是難醫的,怪可憐他老人家,一生厚道,常時勸我們要學好,要識幾個字,不可光會學燒茶煮飯、做點粗針線笨事情,就可算能幹女人的。隻是那陳大人一家,除了這位老太太,都胡裏胡塗,真可惜了。諸位奶奶,可是今日在這裏供著他老人家?怎樣不請他老人家一張照片來掛著呢?”胡進歐道:“還講照片,連白都沒有揭一張,靈麵前空空的,並不曾掛個真容。”櫻兒道:“這是陳府上的家風不用的麼,不應該連這個都沒有。”大家便說:“陳府上老太太死過,還出了一樁大事,你可曉得?”櫻兒道:“聽說為著在錢莊上拿錢,他家趙二爺打壞那錢莊上的東西,可就是這樁事?大不了賠點錢出來,買還東西罷了。”大家又道:“事情更大著呢,你竟不曉得?”於是從關至尾的一說,櫻兒聽完了,瞪著眼一聲不響,隻說:“啊唷唷!有這大的奇事?”一看壁上掛的自鳴鍾,已到五計,急於要走,問:“這個學堂幾時開工?等開工的那天,我還要來看呢。”大家笑他這開工二字,說:“到開工的日子,你來看著,要學個什麼手藝?”櫻兒道:“我有什麼功夫來學手藝?求著諸位奶奶,央請我家奶奶放我每天來一趟,識幾個字就好了。”大家說:“好的好的,容易容易。”櫻兒便笑嘻嘻的向各人告辭出去。黃繡球又追出喊住了他,說:“今晚你可再請一個假,到我家裏去走一趟,或是你回去先講明了,我打發人來領你。”櫻兒答應:“使得,橫豎晚上無事,我自己坐乘小轎來罷。”大家見天色靠晚,也都要散,說:“開學定在十月初一,還有二十幾天日子,我們還可聚議兩次。”黃繡球道:“記得去年九月十五,我才碰著尼姑,看看今年又到九月十五了,尼姑已變了奶奶,這學堂還是得了兩個尼姑奶奶做成功的,論起來還該在這堂裏設一桌盛席,請請王老娘、曹新姑,就算補行中秋慶祝會。那陳老太太在天之靈,必定也喜歡讚成的。”大家一齊拍手稱妙,說:“如此再隔個十幾天,或是竟到十一月初一,索性多辦幾桌酒,請請姊妹們、學生們鬧熱一場。”曹新姑當時也覺得高興,等散回來後,告訴了王老娘,自然也一般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