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燈不多一時,櫻兒果然來到,循著俗禮,給大家請安。黃繡球一手拉住,說:“這個禮,從今以後,我們用不著。”又略略的說其所以不應用這個禮的原故。正說間,畢太太也從張家打了轉身過來。黃繡球便問櫻兒:“方才講陳府上的事,你瞪著眼,像要說不說的,必定有個道理,我所以請你來想問一問。”櫻兒笑道:“奶奶問這個麼?他們失東西,跑掉了人,我真可一毫不知。隻曉得那菱子在他太太房裏最是得寵,一天到晚的,總不離房門一步,卻平時他太太瞞著老爺,要叫菱子到什麼首飾鋪裏、裁縫鋪裏去,都在早上一家子沒有起來的前頭,溜個一趟。先頭都是那趙二爺領路,後來熟了,趙二爺可領可不領,回來的時候,都從二門上一條弄堂裏,穿到廚房,端著一盆水進至上房。上房裏別的丫環、老婆子,隻當是他起來端臉水進去。一個月也隻有幾次,那個關心?卻不知菱子同那趙二爺,早就有了那個。”說時把臉一紅,低下頭去,格格的笑。又說道:“有一天,陳太太因為打發他出去之後,又追上去交代他一件東西。可巧他同趙二爺,打皮殼兒,被太太碰穿了。太太也不說明,就自此不打發他出來了。這已是兩年前頭的事,我也聽見我家奶奶講的。我家奶奶前兩年沒有出嫁的先頭,一直住在陳家的呀,這回怎麼就趁老太太才斷了氣,下此毒手?真算喪盡良心,不害臊、不要臉。看他就是同趙二爺出去,做上野夫妻,生出孩子來,也一輩子沒得臉見人。況且既是報到官府大老爺那裏,怕他遲早也跑不了。”大家聽了,知道此事是這兩人所做,一定無疑。這回怎樣的逃法,櫻兒真也不知,不往下問。談了些別事,叫櫻兒十月初一來吃酒上學。到我們這裏上學,等你奶奶回來,一說包管答應的。櫻兒歡喜不迭,仍複去了。
黃通理出來,對著一班人道:“聽聽這陳家的事,可都不是治家無法,才弄出這些弊病。現在官紳讀書人家,真是畢大嫂子說得好,慢說像陳膏芝這種一家大小埋在鴉片煙灰裏,事不足惜,就是尋常的門戶,隻要沾著一些兒富貴氣,總有多少驕奢淫佚的笑話鬧出來,這無非是不講家庭教育的道理。那偷偷瞞瞞的事,又無非從家庭壓製上來的,有了壓製,才生出欺詐之心。我們中國三四千年以來,各式各種,都吃了這個虧。如今陳膏芝這一家的事,不過是個影子,放開說起來,就說不盡了。”黃繡球道:“是呀,是呀,真真不錯。我也有幾句亂談,又是我近來體驗到的,要請教於你,看可有什麼進步?”說著去倒了一碗茶,旋起了燈,拉著畢太太坐近書案邊,待要開口,做書的此時也去倒茶,擱住筆不曾來得及,記就記在下文了。看官請看此書第二十二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