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太太笑吟吟道:“前天少甫回來,不是說部裏新辦個銀行麼?
那股款一元一元的向那些投機賭博的那裏已收足了,是不是有這件事麼(呢)?”其光聽了,喜得拍手跌足的道:“真好計較。我簡直鬧昏了,連眼前的事都想不起來哩。戚太太,你自聽著好消息罷!”說完匆匆的出去了。
也算是他神通廣大,奔走了一夜,到明日十點鍾時候,居然依數辦齊,請堂官點驗。堂官見了,心上一動,想不料他竟有這咄嗟立辦的本領,不覺著實獎勵了一回。其光覺得此時非常體麵,便乘便請道:“這款是月計預算以外的,請明示撥入那一項下開支呢?”堂官沉吟道:“列入統理處的特別項下罷。”其光自然明白,退了下來。不上幾日,這七百萬巨款,便發生出震驚一世的效力來。其光、其(少)甫的升官獲獎是唾餘零墨,且不必去說他。
京城裏邊受了這巨款影響,登時熱鬧起來。不要說那些劇場、酒館、公娼、私窯,處處推肩塞背熱鬧非常,便是那些駕車的驢馬也趾高氣揚,驤首奮鬣,拖著一車的新貴,氣概不凡。
有一天,驢馬市大街上有一個人奔得喘如牛息,沿著街見一個車行問一個:“有馬車沒有?”那行裏的人有的瞪著眼道:“早半個月已定完了。要雇到天津去雇罷。”有的似笑不笑的道:“有,有,要多少便多少。”旁邊一個老成的發話道:“莫把他玩罷,這幾天那裏來空馬車。有熟的大人先生們,要借一時半時或者還有,雇是沒雇處的呢。”看官試猜這是個什麼盛會,那裏有許多人到北京來坐著車玩?原來這兩月來,從三條鐵路一條航路計算起來,進口貴人共重十八萬五千餘磅。那些貴人是非馬車不裝的,平均每車裝二百磅,須有一千餘輛馬車才裝載得完,自然要求過於供,應接不暇起來了。
這十八萬磅裏邊,單表一個人,就是那《璿璣織錦圖》的主人謝應辰。他原是個千伶百俐滑不傷雅的人,自在席上遇了長鶴山後,覺得這人性質驕慢,不宜過與殷勤,惟我避之愈慎,彼始求我愈殷。因挾著《織錦圖》,假說要漫遊秦晉。其實他何嚐動身,這句話不過是孔子鼓瑟而歌的意思罷了。果然鶴山不出所料,托人從中說合,說倘肯相贈,無事不竭力報效。不多幾日,兩方目的各自達到,一個得了幀《璿璣織錦圖》,一個卻騶從煊赫,出都作大將軍記室去了。隻時局不常,變起旦夕,大將軍因時利用,便殷勤重托他做代表,來與萬世不逢之典。
應辰此時身被榮寵,又仗著昔日名士風華,一到京時,便倚仗文章,傲睨親貴,高車駟馬,不可一世起來。一上京便從袖裏發出一篇歌頌讚美?皇典麗的文章來,登時傳誦天涯。他卻曉得鶴山此時已成入籠之鶴,便驅車專謁。被閽者攔住不得進去,知道強也無益,折回車來去看伯純。那時伯純正接得鶴山信後,無日不在挹芬家行樂。他是個大員,依例應該恪守官箴,深居簡出。便是偶然行樂,總得易服微行,免人指摘。那知他非但不怕人指摘,並且招搖過市,一若要人注意的一般。
這天應辰去看伯純時,家人說在挹芬家呢。想此老婆娑,興複不淺。便到挹芬家來,說是尋李大人的,便直走進去。到了內院,隻聽得裏邊低吟著道:“從今拜佛燒香後,整頓全神注定卿。”便笑著揭簾進去道:“老先生好樂啊!”看時,見伯純原一人坐在那裏,並沒見挹芬,因又笑道:“老先生又掇謊哩,卿既不存,神將安注?”伯純不覺呆了一呆,見是應辰,笑著立將起來。接著裏麵挹芬笑問道:“誰呀?恕奴正梳著,等回出來拜見罷。”應辰忙笑道:“不必出來,我們是絕不拘俗的呢。”說著,坐著同伯純講了幾句契闊,便向桌上翻著。見一張紙上密寫著楷書,館閣體載非常工麗,一望是老太史的手筆。正要檢起來看時,被伯純一手搶去,塞在懷中道:“你又來羅唕了。”應辰笑道:“敢是定情詩麼?到老風情,古人不廢,老先生又何必吝此珠玉呢?”伯純沉吟了一回,歎道:“便說他是定情詩也好。隻你卻不必看這些呢。”說時挹芬已妝罷出來。應辰不住的讚了幾聲。伯純忽發狂態,吟道:“梅花倚雪越紅豔,如汝差堪共白頭。”應辰撫掌大笑。卻把個挹芬笑得不好意思,搭訕著說出幾句驚人聽聞的話來。真是:東平瓜熟秦王死,賴以佯狂保令名。
戚太太笑吟吟道:“前天少甫回來,不是說部裏新辦個銀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