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他是她一輩子的劫(3 / 3)

零攝氏度以下的天氣,他卻在小區外麵站了整整兩個小時,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剛剛褚恬如何歇斯底裏地趕他走。

小區保安也注意到了他,捧著大搪瓷杯過來問他找誰,得不到回答便悻悻地回到了值班室。

過了一會兒,天空果然開始零星地飄起雪花來,有一瓣落在徐沂的鼻尖上,頃刻就融化了。這點涼意似乎終於讓徐沂清醒了過來,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微動了下腿,才發現早已凍僵。眼睫微微一顫,他邁開腳步,取車離開。

午後,雪下得愈發大了。天氣預報又一次不厭其煩地播報,說今年又是多少年難得一遇的寒冬,聽得人心驚。偏偏這個時候暖氣出了問題,整個大院的維修隊一下午都在忙活這個,冷得院裏的人怨聲載道。

徐沂是被凍醒的,醒來的時候他仍坐在沙發上,維持著剛坐下來時的姿勢。睜開眼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他抬腕看表,已是下午5點45分,他睡了有三個小時。

已經有兩天兩夜沒合過眼了,所以這三個小時,像極了一場夢。徐沂扶著沙發扶手,複又閉上了眼睛。整個房間又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雪花落在窗外的聲響,可他卻再也睡不著。

不多時,沙發一側矮櫃上的電話突然響起,鈴聲響徹整個客廳。徐沂上身微震,起初以為是自己聽錯,然而那聲音還在繼續,他睜開眼睛,很快拿起了聽筒。

“喂?”心跳的急劇加速使得他的聲音有些不穩。

“是徐參謀嗎?這裏是門崗,暖氣修好了,您試一下,如果有問題請及時通知我們。”

“好,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一顆提起的心也隨之沉沉地落下。看著空曠的房間,徐沂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清。良久,他自嘲一笑。已經習慣了每次回到家裏就能見到她的日子,久而久之,他就被慣壞了。

在沙發上又枯坐了將近半個小時,徐沂站起身,按開了客廳的燈,一刹那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脫下軍裝外套,他去了臥室。

臥室的衣櫃上放了幾個箱子,這些以前都放在老房子裏,搬到家屬院的時候徐沂又將它們帶了過來。那時褚恬也注意到了,她很想拆開來看,可她愛幹淨,看見上麵一層灰就不想碰了。再加上,他告訴她這裏麵裝的都是一些舊東西。

確實都是一些舊東西,所以他從未打開過。抬頭看了看衣櫃上放的幾個箱子,徐沂伸直手臂,將其中一個抱了下來。

剛一放下,就被一陣灰嗆得開始咳嗽。平複下來,才發現箱子上又積了層灰。徐沂找來抹布,仔仔細細地將箱麵的灰清理幹淨,才取過一把剪刀,將之前封貼上的膠布劃開,輕輕地將箱子打開。

一股封箱久存才會有的特殊氣味撲鼻而來,徐沂的目光從裏麵的東西上一一畫過,而後取出一本相冊來。這是一本很舊很舊的相冊。相冊的四角都卷了邊,放在裏麵的照片也有些泛黃了。徐沂凝視這相冊的封麵良久,在床邊坐下,開始一頁一頁地翻看。

都是一些很早的照片了,父母抱著剛出生的大哥徐洹在北京天安門廣場、他和大哥在已逝去多年的外婆家的房頂上、哥兒倆從小學到高中的畢業照、大哥剛考上飛行學院、大哥穿著空軍軍裝站在殲8飛機前,等等。

都是一些很平實的照片,越往後屬於他自己的照片就越少,而大哥徐洹照片上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得越來越頻繁,那就是孟凡。

孟凡跟大哥徐洹做了六年的同學,從初一一直到高中畢業。那時候他常跟在他們兩個人身後一起玩,卻已經記不清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才開始在一起的。

放回相冊,徐沂又從箱子裏取出來四個飛機模型。他其實收藏了很多這樣的模型,放滿了好幾個箱子,他為數不多的朋友都知道,而且曾經在偵察連上政治教育課的時候,他還當著全連辦過一個小型的飛機模型展覽。

然而這個箱子裏的東西,他沒給任何人看過。

相比其他箱子裏滿滿的美式和蘇式飛機模型,這個箱子裏裝的模型簡單到幾近簡陋了,一個是用塑料做的殲8,一個是有機玻璃製成的殲8,一個是運8加裝平衡木改造而成的空200預警機,一個是雙發轟6,都是曾經或者現在空軍服役的主戰機型,而這些模型,都是大哥徐洹送給他的。

猶記得上軍校的第一年,他放寒假的時候去徐洹所在的部隊探親,那也是他第一次在現場看到軍機起飛的情景。他被批準進入塔台,親眼目睹殲10戰機在跑道上疾速滑行,拉杆爬升,最後衝上雲霄,展翅翱翔。

那一刻,他真的體會到了什麼叫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更讓他驕傲的是,駕駛飛機的人,正是他大哥。

兩次通場之後,飛機開始減速,最後穩穩地落在了停機坪上。他跑了出去,想近距離看一眼那架飛機。最後還是被大哥給攔住了,他摘下頭盔,笑眯眯問他什麼感受。

徐沂還記得當時自己說的:“真後悔沒讓你帶著我一塊上去。”

大哥哈哈大笑:“好,等下一次,我一定帶你上去!”

又仔細端詳了一陣這四個飛機模型,徐沂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到了一旁。

箱子裏還有些雜七雜八的物品,徐沂將它們都取出來之後,看到裏麵剩下的最後一樣東西。那是一套嶄新又久遠的07式軍裝,天空藍的顏色在時光的打磨下並未褪去,摸上去,手感也一如當初那樣厚重。

徐沂將衣服展開鋪在床上,將一杠三星的肩章、領花和銘牌佩戴好,拍掉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來到了鏡子麵前。對著鏡子,他動作緩慢,一絲不苟地將軍裝穿上了身。這套衣服就像為他量身定製的一般,是如此的妥帖合身。

徐沂靜靜地看著鏡子裏的男人,曾有一個人的眼角眉梢與他是那麼相像。那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然而不管怎樣,此時此刻鏡子裏的他看上去是平和的,抑或說無人知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