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二章 破局(終)(3 / 3)

“朕……朕沒打算瞞著你們。朕確實認為你們提出豐王為太子的人選是合適的,但朕在這之前也確實許諾讓李瑁繼位。正因如此,朕當時並沒有應允你們的提議,而是希望能再斟酌一番。”玄宗咂嘴道。

顏真卿氣的麵色通紅,他其實也看出玄宗的言不對心,這件事明顯是玄宗隱瞞了內情,他根本不是要考慮考慮,或許隻是拖延時間尋找對策。而李瑁的驟然繼位,便可能是一種極端的對策了。

“王源,眾卿家。事已至此,朕認為無需糾結此事了。你們不是一直都說,國本未立,難安天下臣民之心麼?朕也聽到很多的話,說朕已經失去民心,難以拯救大唐。現在新皇即位,朕也算是順應天意民意了吧?現在開始,大唐江山社稷便要靠你們扶持新皇,恢複我大唐昔日之榮光了。朕老了,朕也該退了。”玄宗輕聲道。

群臣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什麼好。顏真卿看著王源道:“王相國,你說句話,這件事該怎麼辦?”

王源微笑攤手道:“怎麼辦?新皇已經登基,陛下已經首肯,還能怎麼辦?難不成我們還能違背聖意去興兵問責於新皇不成?壽王登基之後便是我大唐新皇,從現在起,正如陛下所言,我們要齊心協力扶持新皇才是。”

玄宗撫掌道:“果然是識大體知大節的王源。朕將壽王便托付給你們了。我想數日後便再有旨意抵達成都,到時候必是要你們去靈州奉新皇之令。朝廷的建製不會變,政事堂還在,六部還在,各衙門還在,爾等不必擔心。”

王源微笑搖頭道:“臣等可不會擔心這些,既然新皇即位,臣這個相國也該卸任了。臣本就不是理政的料,若非陛下您執意要臣擔任此職,臣早就辭去了。現在陛下退位為太上皇,新皇或許有更好的人選,臣就此請辭相國之職。至於去靈州奉新皇之事,臣怕是去不了了。劍南河西數百萬難民和百姓需要保護,再加上陛下您也還在成都,臣必須肩負起保護太上皇和百姓的職責。其餘諸位同僚,你們可奉旨去靈州侍奉新皇,我自會寫奏折向新皇解釋的。”

王源此言一出,群臣盡皆嗡然。王源儼然已經是他們心目之中的主心骨和頂梁柱,現在王源要辭去相位,立刻便群龍無首,心亂如麻。然而很多人心裏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王源和壽王以前便有嫌隙,壽王即位怎會再讓王源當相國?而且王源和政事堂中的人事一旦更換了,會給其他人更多的機會。大臣們之中倒是有很多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去見新皇,表忠心了。

玄宗看在眼裏,心中甚是有些快意。此舉一下子便將王源和依附於他的那些大臣們弄得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巴巴的,立見奇效。當然,王源雖然不當相國,但這個人手握重兵,倒也不能得罪的太狠,否則後果堪輿。現在看來,懷柔安撫穩住此人才是正理。自己必須要提醒李瑁,不能對王源太過無禮,要徐徐圖之。

“王源啊,朕不希望你說這些喪氣話。朕退位為太上皇,但你們還是我大唐的中流砥柱,還是肱骨之臣。新皇還是需要你們大力輔佐的。朕不會允許新皇準你辭相國之職。放眼天下,唯你可穩固朝廷局勢。你上奏請辭,新皇也不會應允的。”玄宗緩緩道。

王源微笑道:“也罷,一切憑新皇裁奪便是。”

玄宗微微點頭,沉吟片刻,沉聲道:“諸位臣工,你們與朕共事多年,經曆患難,今日朕要退位了,你們今後也要像對待朕的忠心一般對待新皇。朕登基三十餘年,雖有建樹,但也有疏忽之處。局勢至此糜爛,朕是有責任的,朕很是慚愧。但朕真的老了,以後的重任便隻能托付給新皇和你們了,朕希望你們能和新皇勵精圖治,彌補朕的過錯。”

群臣這才想起眼前這個老皇帝今日要退位了,這也是一件大事。畢竟玄宗為帝多年,今日卻黯然退位,不免心中升起悲戚之感。有的老臣甚至已經流下了濁淚來。

“來人,擬詔,朕宣布退位,從今以後,避居幽處,不問政事了。”

一名翰林院夫子上前執筆,玄宗親自口述,寫下退位詔書。在玄宗的口述之中,回顧了他繼位以來的近四十年的帝王生涯,回顧了他所做過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回顧了大唐帝國是如何從武氏專政到重回李家手中。如何從混亂變的繁華強盛等等的曆程。

王源和眾臣靜靜的站著,靜靜的聽著。即便王源對玄宗已經毫無好感,但聽著玄宗的自述,王源也不得不承認,玄宗這一生確實是精彩的一生,幹了許多大事的一生。他能成為史上的聖明君主,開創了一代盛世繁華,一手將大唐建成了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為此他也確實功勳卓著。隻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的一生蒙上了灰塵,讓他輝煌的一生留下了巨大的遺憾和瑕疵,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了。

退位詔書寫罷,玄宗讀了一遍後抬手交給內侍蓋玉璽發布大唐各地。內侍捧著詔書離去後,玄宗長舒一口氣,緩緩起身來,伸手捧下頭上的冠冕,緩緩脫下身上的大禮袍。

內侍上前幫忙,卻被玄宗擺手製止。玄宗將脫下的衣物疊好,用錦盒裝進去衣帽禮服,想了想又讓捧玉璽的內侍將玉璽也放進盒子裏。蓋上盒蓋之後,玄宗沉默良久,終於沉聲吩咐道:“將這些衣冠送往靈州,新皇登基倉促,怕是連衣冠也沒準備。權當朕送他的禮物吧。”

就在這個陰冷的冬日,一代明皇唐玄宗退位。雖然他極為留戀他坐了幾十年的皇帝之位,但在形勢所迫之下,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不得不說,玄宗最後的抉擇還是拋棄了個人的欲望,為了大唐社稷江山,他奉獻了最後一份心力。就像在馬嵬坡上的做派一般,他揮刀割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