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笑道:“薑姑娘倒是豁達之人。但不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否解釋一番,被讓我滿頭霧水。”
薑巧巧點頭道:“好,奴便從頭說起。那還是七年前,恩師從京城來到揚州城。當時我萃芳樓老樓主尚在人世,她和我的恩師是閨中密友,恩師便落足於萃芳樓中。當時奴才十歲,恩師見我嗓音資質甚佳,閑來無事便收了我為關門弟子,指點我歌唱之技。正如這曲譜扉頁上所言,恩師醉心於音律歌藝,每有好詞好詩,不免技癢欲譜曲與之相和。那時,王相國在京城名聲鵲起,寫下的詩文流傳大唐各地,恩師對王相國的詩文讚不絕口,幾近癡迷。為了給王相國的詩文譜上好曲,她便在牆壁上親筆錄下王相國的詩文,以供起居之間隨時鑒賞琢磨詩意,好為之譜曲。這便是你看見的那些詩文寫在牆上的原因。”
王源恍然點頭道:“原來如此,慚愧慚愧,我的詩文能入許大家法眼,當真三生有幸。”
薑巧巧微笑道:“王相國何必自謙,你知道你的這些詩文冠絕天下的。隻不過,恩師說,你的詩文風格不一,時分奔放豪邁,時而平淡直白,時而細膩雋永,時而沉重晦澀。故而她揣摩不準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弄不清楚你是個怎樣的人,她便無法完全理解詩文的意味,也就無法準確的合乎詩文之意譜上曲子。可以說,為了給您的詩句譜曲,耗盡了我恩師最後幾年的精力。”
王源臉上微微發燙,心想自己這些詩都是搬運幾位名家的名作,當然風格各異。許和子鑽研自己的詩文,自然是有所疑惑。同樣的疑惑恐怕其他精通詩文的大家都會有。自己這麼胡亂的欺世盜名,當真是心中有愧。王源發誓,從現在開始,自己絕對不再亂搬運他人的詩文冠於己身,因為這太無恥了。
“但不知許大家現在人在何處?若能見前輩一麵,我可當麵向她解釋。”王源道。
薑巧巧看著王源沉聲一歎,道:“可惜王相國見不到她了,三年前恩師便駕鶴東去了。”
王源一愣,皺眉歎息道:“可惜了,可惜了,世間再無許和子了。歲月當真無情的很。”
薑巧巧道:“好在我恩師最後時光還是安逸的,也終於在臨終之前完成了王相國詩文的譜曲。這本曲譜便是她最後的心血。隻是,這上麵的曲子一首也沒有公開唱過。”
王源皺眉道:“那是為何?”
薑巧巧道:“扉頁上的字王相國難道沒認真的看麼?恩師之所以成為大唐第一歌姬,便是因為她對音律之事不僅癡迷其中,而且態度審慎。但凡沒有切合曲詞之意,她便絕不會去隨便的演唱出來。雖然她耗盡了幾年的時間譜了這幾首曲子,然而,若不能得到詩文作者的首肯,便不算是契合詩意。故而雖曲成譜,但恩師臨終之時囑咐於奴,要奴一定要找機會見到王相國本人,並且當著王相國的麵將曲子唱給你聽,直到你覺首肯了,這些曲子才可以公開唱誦。身為恩師的關門弟子,奴豈敢不尊。故而這幾年來,我從未唱過一首此曲譜上的歌曲。因為我必須要得到王相國的首肯,完成我恩師的臨終遺願。這便是我為何要請王相國來此的真正原因。”
王源錯愕難言,這事兒聽起來甚是有些無厘頭,但王源很快便能理解了其中意味。但如許和子這般,將歌唱已經演繹到了無人可及的巔峰技藝之人。無不對自己的事業極度癡迷而且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換句話說,正因為有這樣的態度,才會達到無人企及的巔峰。正因為不能忍受瑕疵和隨意,才能成為傳奇人物。這一點許和子也是,王源身邊的公孫蘭也是如此。公孫蘭本是劍器舞大師,但她終於能從劍器舞之中悟出了劍術之道,那也是許多年心無旁騖精心鑽研的結果。若不是自己將她拉下了雲端,公孫蘭或許將會成為縹緲雲端不食煙火的人物,誰知道呢?但即便已經從雲端仙子成為了自己身邊的孩子他娘,在公孫蘭身上,王源還是能看到在武技上的吹毛求疵和精益求精,不能容忍任何的瑕疵的特製。這便是無論書畫音律舞武之技,乃至到各行各業頂尖之人所共有的一種態度。
許和子之所以成為許和子,可不僅是她的嗓音曠世難尋,而是她的氣度嗓音曲調曲詞的綜合大成。細想當初,之所以對許和子的驚鴻曲念念不忘,難道真的是因為許和子的嗓音的緣故麼?那是不確切的,確切的說是對她整個出場演唱離去的整體表演而留下的整體影響,才讓人產生一種直達心靈,永誌難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