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一派胡言,誰造的謠言?朕要將他碎屍萬段。”李瑁怒罵道。
顏真卿沉聲道:“然而今日陛下所為,則正好印證了謠言。太上皇已經抵達京城,陛下都不許太上皇進京,這豈非恰恰證明了謠言屬實?”
李瑁氣急敗壞,連聲怒罵否認。李光弼在旁眉頭緊皺,沉聲開口道:“顏平章,莫非你也信這樣的謠言麼?太上皇傳位於陛下,陛下對太上皇隆恩深重,陛下對太上皇的孝心天下盡知,你身為朝廷要員,也跟著去流傳這些對陛下不利的謠言,你該當何罪?”
顏真卿沉聲道:“臣隻說出臣所知道的事情罷了,臣若相信這些是真的,臣又怎會說出口來?但天下人可並非都如臣這般相信陛下,陛下今日之所為恰恰和流言印證,這之後恐難自證了。所以臣才苦勸陛下不要這麼做,還是立刻改弦更張,迎接太上皇回京的好,也可堵天下悠悠之口,破那些荒謬的謠言。”
李光弼搖了搖頭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陛下豈會為這些荒謬的謠言而左右。這些都是別有用心之人拋出的動搖民心詆毀朝廷的言論,顏平章你該告訴我們這些謠傳從何而來,站出來指責這些不羈之言論才是,而非跟著推波助瀾。”
顏真卿冷目看著李光弼道:“李平章,你說的很是。但有一個關於你的事情,我倒要想請李平章解釋解釋。”
李光弼指著自己的鼻子道:“關於我的事麼?說來聽聽。”
顏真卿靜靜道:“李平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龐龍的人?”
李光弼一愣,和李瑁對視一眼,二人心中頓時雪亮:那龐龍想必是失手被擒招供了什麼。
“認識啊,他是禁軍龍虎衛的一名將領,怎麼了?”李光弼強自鎮定,微笑問道。
“這位叫龐龍的人意圖毒殺太上皇,被王相國帶人抓獲後,審訊之中,他招供是你李光弼指使他去毒殺太上皇的。他說,從你之口中聽到的話是,陛下授意你這麼做的。李平章,你解釋解釋此事。”顏真卿冷聲問道。
李瑁兀自發愣,李光弼卻嗬嗬笑道:“我說這麼多天沒見到龐龍呢,這小子私自離軍消失了一個月不見,原來跑去成都了。顏平章啊,這件事你也相信麼?本來這等事我不願說出來,但你既然問起此事,我怎能不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這龐龍我們早就盯上他了,他是別人安插在京城的一個眼線,釘在我禁軍之中給被人通風報信的。我已經掌握了他的所有證據,正欲抓獲他時,卻叫他給跑了。沒想到他跑到成都去倒打一耙誣陷於我,還膽敢涉及陛下,這明顯是有人利用他禁軍將領的身份混淆視聽,陷陛下和我於不義。這麼做的目的自然是要讓太上皇和陛下之間反目,將天下拖入混亂之局。這般伎倆,李平章也相信?”
顏真卿楞道:“果真如你所言麼?”
李光弼笑道:“那還有假?他的身份和他人來往的信件以及資助的錢物我都有證據。這個背後指使他的人嘛,我想不用說出來,你也該能猜出來。他一個小小的龐龍,如何能給太上皇下毒?他如何能得手?而且是在成都城中,這明顯不合常理嘛。他能得手還不是有人提供了便利,意圖栽贓抹黑陛下和我罷了。”
顏真卿皺眉思索半晌,緩緩搖頭道:“不對,不可能。我全程參與審訊龐龍,並無可疑之處。我知道李平章說的那個人是誰,但此事對他並無絲毫益處。事發之後若非他積極施救,太上皇怕是已經遭遇不測了。他既要栽贓陷害的話,又何必要救太上皇?很多地方根本說不通嘛。而且,若王相國真想害太上皇,他又何必拐彎抹角行事?他如今的實力大可不必如此。反倒是我聽著覺得,好像李平章之言像是編造好的反誣之言。”
李光弼肺都要氣炸了,自己精心設計的應對之策居然被顏真卿一言戳破,當真心中老朽成怒。
“你果然是和王源他們是一夥的,那王源救了你性命,你便唯他馬首是瞻。他幹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也替他辯駁。顏真卿,你做的是朝廷的官,還是他王源的官?”
顏真卿靜靜道:“李平章,王源確實救了我的命,但那又如何?你便以此來攻擊我唯他是從,卻未免偏頗。據我所知,王源也救過你李光弼的命吧。當年伐吐蕃,你和哥舒翰兩人的北路聯軍一敗塗地,若非王源收留,你們便要被吐蕃人追殺致死了。照你的說法,我可否認為你受他救命之恩,也是對他唯命是從的?顯然不是如此,你拿這件事來攻擊我是不妥的。”
李光弼甚是狼狽,他沒想到顏真卿居然言辭如此犀利,特別是翻出當年的事情來說,更是讓李光弼恨得牙根癢癢。當年自己確實曾經受過王源庇護,但這正是李光弼不願提及的一段往事。
“事實上,我和王相國之間的關係很是糟糕。他很多做法和行事都讓我難以接受。正因如此,我才決定伴太上皇回京城。本來太上皇歸京,我等留在成都也是無用,早些回朝廷效力更好。可是我沒料到的是,陛下真的如謠言所傳的那般將太上皇車駕拒之城外。任憑太上皇病體飄零卻不聞不問。陛下這麼做豈非教人寒心。陛下的皇位來自於太上皇的恩寵,陛下身為人子人臣怎能做出這等事來。便是普通人家的兒子,遇父病歸,也該出門相迎侍奉在旁吧。陛下怎可憐普通百姓之家都不如?陛下若此,天下人該如何自處?難道個個都如陛下一般不孝不義麼?”顏真卿積聚在心中的憤懣忽然爆發了出來,說的話也越來越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