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瑁卻聽的清清楚楚。那句不孝不義就像是一把尖刀插進他的心中,李瑁氣的麵色慘白,渾身顫抖起來。
“你說什麼?你敢罵朕不孝不義?顏真卿,你想死麼?”李瑁指著顏真卿的臉喝道。
“大膽顏真卿,你敢對陛下不敬。這可是死罪。”李光弼也喝罵道。
顏真卿熱血上湧,從啟辰來長安的那一刻起,他就懷著必死之心。進了長安城時,他本就沒打算活著出去。他以為,自己身為臣子應該要指出陛下的錯失之處。若不指出來,便是自己的失職。反正已經開了頭,他索性便開始無所節製起來。
“臣確實罵了陛下不孝不義,但臣罵錯了麼?從龐龍之事到今日陛下那道虛情假意的口諭,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心中所想。陛下,您怎可對自己的父皇生出如此厭棄防範之心?臣寧願相信你受人蠱惑,請陛下醒一醒。迎回太上皇便迎回了天下臣民之心,可是對陛下大有好處的。太上皇已然年老,他豈會再有奪位之心?陛下好好的想想。當初陛下的皇位是怎麼來的?若不是太上皇果斷傳位於陛下,發布退位詔書,陛下這個皇位還能穩固麼?太上皇和臣私下裏說過一件事,在傳位詔書發布不久,李珙李璲等皇子便聯袂去找太上皇,要求太上皇重新寫一份詔書,證明陛下登基是私自決定,不合祖製的。太上皇嚴詞拒絕了他。但現在呢,若是有人再請太上皇寫這麼一份東西的話,太上皇是些還是不寫呢?以陛下對太上皇今日之作為,太上皇怕是都寒了心了,他會如何寫這封詔書?所以陛下,臣今日便是來勸醒陛下的,飲水思源,莫忘根本。父母尊親且不容,焉能容天下?又何談大唐複興之業?”
“住口!”李瑁雙目噴火,他已經實在忍無可忍了。這顏真卿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把自己當三歲小孩子教訓不休,而且句句都是刺激人的話,絲毫不留任何的情麵。李瑁自登基之後,焉受過這樣的言語?什麼不孝不義的指責倒也罷了,現在又翻出登基皇位的合法性來說話,這更是李瑁所深惡痛絕的。這件事豈是可以公然談論的?這顏真卿是從心眼裏覺得自己這個帝位來之不正了,否則他又為何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可憐顏真卿一番苦心勸解之言,到了李瑁耳中全成了曲解和威脅,他還待侃侃而言,卻不知已經大禍臨頭,他不知道,李瑁已經生了殺心。
“顏真卿,朕算是明白了,你今日是奉了父皇之命來給朕訓誡的。你以為有王源和父皇給你壯膽,你便可以為所欲為了麼?你可想錯了。朕知道你們想幹什麼?你們那一群死忠父皇之人,直到今日才回長安,不就是不待見朕麼?你們以為保著父皇可以重新複辟?讓朕再回到以前任人欺淩之時?你們可想錯了。今日的朕已經早已不是往日的朕,朕當政之下,大唐也絕不比任何人在位時更差。朕這個皇位是應得的,因為出了朕,無人能當這天下之主。”李瑁大聲喝道。
顏真卿叫道:“陛下,你怎會這麼想?臣今日覲見是泣血進言,說出臣心中所想。臣沒有絲毫質疑陛下皇位的想法,臣隻是希望能權衡利弊,莫要授人以柄喪失人心。陛下不可不聽啊。”
李瑁罵道:“朕就是不聽,你奈我何?朕不但不聽,朕還不許你再說。你不是罵我不孝不義麼?那朕再給你加上一個罵我的說辭,今後你們可以這不孝不義後在加個不仁二字,因為朕今日要砍了你的腦袋。不是有人說什麼不聽勸諫便是不仁麼?朕今日還就要不仁一回。來人,將這顏真卿拖出去砍了。朕再也不要見到他。”
顏真卿呆呆的站在那裏,身子晃了晃,臉色煞白無語。忽然間他想起了臨行前的那天晚上,在書房之中王源挽留自己的情形,王源告訴自己,此行凶多吉少,李瑁不會容他。事實證明,王源是有遠見有眼光的,事實也證明,王源當時挽救自己,是不想讓自己去送死的。王源其實是能容自己的,而眼前這個李瑁,想法偏激,心緒暴戾,行事乖張,他是容不得聽到任何逆耳之言的。其實到現在為止,顏真卿也徹底明白了,毒殺太上皇的事情必是李瑁和李光弼授意所為,今日的態度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罷了,罷了,我已盡力了。”顏真卿輕聲對自己說道。
李光弼站在一旁,他其實很想出言勸阻李瑁不要殺顏真卿,因為李光弼知道顏真卿隻是個迂腐快直之人,這樣的人其實並無壞心。這樣的人其實是能做事的。但他隻是張了張嘴巴,卻沒有發出一個字來。
兩名禁衛衝進房內,將顏真卿兩臂挾住,拖著便往外走。顏真卿口中叫道:“我有一言,最後一言。”
李瑁叫道:“朕不聽,堵住他嘴巴。”
禁衛用手捂住顏真卿的嘴巴,顏真卿掙脫之後叫道:“陛下不聽我言,大唐必亡於陛下之手。”
李瑁跳腳怒罵道:“砍了他腦袋,將他腦袋給朕送到驪山宮去,給那些對朕不忠的家夥們瞧瞧去,讓他們明白,當初怠慢朕的下場。管你是什麼人,多大名望多大功勞,若不能為朕所用,統統都該死。”
是夜,顏真卿血淋淋的人頭被送去驪山宮中示眾,玄宗和一幹臣子嚇得魂飛魄散。不久後,傳出了太上皇身患急症,吐血不已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