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君的固執任性有目共睹,我卻仍心存疑慮:“你說什麼刺激她的話了?”
他手一頓:“被惹急眼,是說了兩句重話。”
“需要我去找她談談嗎?”
“別別別,姐,我自己能處理。”他急急地放下杯子要回房間,到門口又回頭叮囑我,“姐,你可千萬不能去找她。她那個脾氣,你去找她,她反而會覺得自己多重要似的。”
細想於木勝的話不無道理:“好,我明白。”
季維方善於察言觀色,午休時把我拉出公司吃外食,一坐定,先問我為什麼看起來無精打采,於木勝該不會真出什麼要緊的事了。
“他好好的。”一隻手托腮,一隻手捏起花瓶裏的塑膠花,我沉默了一會兒,繼續道,“老爸今早來找我了。我一直以為老媽帶著撫恤金,拋下我和於木勝一走了之。今天才知道,老媽把那錢拿給老爸,去救小三生的孩子。”
自己說出口都覺得簡直貽笑大方,季維方更是目瞪口呆好半晌:“你媽真……善良。”
聽出她想說的其實是“蠢”,我無奈地笑笑:“沒有原則的善良就是蠢。可那是她的性格,改變不了。”
季維方認同地點點頭,隨即困惑不解地問:“你媽善良到不講原則,怎麼可能會拋棄你們?”
“我不知道。”想著七八年都沒想通的問題,我選擇放棄,“人心難測,對最親近的人這四個字照樣適用。我既然想不到老爸會拋棄我們,肯定也想不到老媽為什麼會一走了之。”
“恨她嗎?”
“一開始難以接受,非常非常恨。”那一百零五個日夜生不如死,可我還是熬過去挺過來了,“恨她,也恨宋知衡。現在呢,我不追究原因原諒了宋知衡,沒有道理不原諒老媽。”
菜肴上齊,季維方吃了幾口放下筷子:“朵兒,你別怪我多心。你說人心難測,我總覺得你媽離開你們沒有那麼簡單。”
我咬著筷子,不甚在意地問:“哪裏不簡單?”
“嗯……”她蹙眉思索片刻,搖搖頭,“我也說不清楚。你看,你媽是個特別善良的人,又知道你爸為小三拋棄你們,應該會加倍愛你們才對,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拋棄你們的理由。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要不你去問問你男人,讓他幫你調查調查你媽的下落。萬一這其中有什麼隱情呢?”
一刹那我有被季維方說動,宋沁神通廣大,相信宋知衡也不會差。可就為了問一句“為什麼”去找老媽,值得嗎?她或許也開始了新的生活,說不定很幸福、很美滿,我又何必為難她,為難我自己。
“算了。宋知衡工作已經夠忙了,我不想他再為我的私事分心。”
“笨不笨,也許他很想為你的私事分心呢?”季維方瞪我一眼,隔著桌子淩空做了個敲醒我的動作,“女人哪,不能太獨立。尤其在你愛的男人麵前,適時表現得脆弱、無能一點,讓他感覺你很依賴他,有利於增進你們的感情。懂了嗎?”
恰巧清晨聽過一次差不多的話,我衝季維方直樂,不假思索地說:“太依賴他,如果哪天他又離開我,怎麼辦?”
“呸呸呸,你還能不能盼點好的!小心好的不靈壞的靈,呸呸呸!聊不下去了,吃飯!”季維方不再理睬我,埋頭吃飯,過了一會兒又似胃口不佳,再度放下碗筷,“如果白正非和宋沁結婚,你說我要不要去參加婚禮?”
“他們要結婚了?”我好奇道。
“你上不上網,看不看電視啊?”季維方看我像看外星人,“他們海外出遊的親密照在網上都傳瘋啦。你可趕緊把你的存款數一數,算算夠不夠封個大紅包。我是沒錢封紅包,去免費站台獻唱一曲還行。”
“唱什麼?”
“《他不愛我》。”季維方清清嗓子,動情般輕聲淺吟起來,“說話的時候不認真,沉默的時候,又太用心。我知道,他不愛我。他的眼神出賣他的心……我一唱,會不會全場大亂?”不等我回答,她煩躁地甩甩手,“算了,算了,我不去添亂,省得她哪天也跑來命令我和你絕交。”
“她不會。”我肯定道。
“我怎麼感覺你好像很欣賞她?”
換個方式回答:“我也欣賞徐墨瑾的工作態度。”
我很清楚如果想和宋知衡有未來,就必須與宋沁和平相處,必須保持頭腦清醒,十二萬分的清醒。
[2]
“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一定要跟我說。”
春意尚未盎然,一場倒春寒先侵襲人間,又是數日的陰雨陣陣。
正忙工作,我接到宋知衡的電話,說晚上宋沁請我們吃飯。雖然他再三強調隻是一頓便飯,白正非也會去,我仍覺得不明所以,有些突然。好在工作能讓人暫時遺忘煩惱,可一坐進宋知衡的車裏,我又開始心神不寧,追問他,怎麼突然要一起吃飯。
“好像有禮物要送給你。”感覺到我的緊張,宋知衡溫柔地笑著道,“今晚的主角是姑姑和白正非,她答應白正非的求婚了。”
我一愣,並不感到意外,隻是不知該說什麼,琢磨半天:“祝福他們。”
“婚後他們會移民加拿大。”宋知衡仿佛順便一提。
“哦。”距離也許是我和宋沁和平相處的唯一途徑……怕自己越想越歪,我忙止住,岔開話題,“鍾靈的專訪做了嗎?她沒有故意刁難你吧?”
“沒有,比較順利。”他在專心開車,回答得簡潔。
“比較?”
“她有問及當年的試藥糾紛,我直接說無可奉告,她就再沒有繼續追問。”宋知衡言語輕鬆,忽地像想起什麼,“明天周末,我打個電話跟杜老師說一聲,明天去看望他,怎麼樣?”
我點點頭,問:“他和師母到底離婚了嗎?”
“離了。聽班長說,是他們的女兒考上大學那年離的。現在他的身體大不如前,不能當班主任,但還堅持每年帶高三畢業班,一個人住在學校分的單身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