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邂逅易中天(1 / 3)

“幸虧易中天不姓黑”

2006年暑假我從哈爾濱國際小說討論會轉道北京參加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的拍照活動,到影視之家恰值早飯,司機送我到房間,聽說與易中天兩牆之隔,可早餐未看到他,他肯定在餐後喝茶?我丟下提包,先去敲易中天的門。敲了三四下,才有個嗚嗚嚕嚕的聲音,帶點兒惱怒和無奈,拖了長腔問:“誰——呀?”

“大——老——虎!”我忍住笑回答。顯然,易中天睡得正香,據我的經驗,早上能睡到紅日三竿,是數十日難遇一次的美事。我居然把好不容易睡個大懶覺的可憐小老弟從美夢中揪出來啦。

門很快打開,披著睡衣、眼布血絲的易中天把腦袋斜伸出來,盡量把身子縮在門後,可憐巴巴,半醒半睡地問:“你來啦?幾點了?”

“八點半。你還沒吃飯?你要是想繼續睡,我去餐廳替你拿一份飯,先在我這兒放著,你睡夠了再吃。”我說。心想,因為我剛從“東北人都是活雷鋒”那兒過來,多跑趟餐廳,算救助智障兒童吧。

“我還是——起來吃飯去吧。”易中天嘟噥著,語氣像革命義士慷慨赴難。後來他說,數月以來,他最向往兩個字:“枕頭”。

半小時後,我正接編導魏學來的電話,有人敲門,我問:“哪位?”

“小——老——虎!”易中天的聲音。我打開門,請他進來先坐下,待結束了通話,我問易中天:“要喝龍井嗎?正宗的?”他高興地說:“來一杯!”看看我的茶杯,又說,“比你的少放些茶葉。待會兒我把這杯茶端走,把我房間的杯子還給你。”

哈哈,被媒體稱為“一身匪氣,笑傲江湖”的教授,還蠻細心,知道他把茶杯端走,就給服務員添麻煩了。

“知道剛才吃飯時姚淦銘跟我說什麼?他說:咱們這些人現在叫個‘易幫’。”我一邊說,一邊瞅著啜茶的易中天樂。易中天睜著圓眼睛等下文。我笑道,“我對姚老師說啦,‘幸虧易中天不姓黑。’”

易中天應聲說:“幸虧易中天不姓蓋。”

如果易中天姓“蓋”,“易幫”就變“丐(蓋)幫”。其實讀“蓋”為“丐”,是習慣讀音,正確讀音應為“gai”。

“滿嘴跑火車”

2004年冬天,我和易中天被組合到百家講壇同一編導組,茶餘飯後,神聊漫話。易中天思路活躍,機智風趣,作為臨時組合裏的大姐,我對他多一些理解,存一份欣賞。

2005年秋天,易中天“品三國”題目剛確定,百家講壇總策劃解如光老師告訴我:“易中天有很多‘易迷’。”“易迷”也叫“乙醚”。

“我也做個‘乙醚’,聽他怎麼品?”我說。上世紀八十年代我給本科講明清文學史,第一章《三國誌通俗演義》要講陳壽的《三國誌》及裴鬆之的注。我很想看看易中天如何處理史書和小說的關係。

“品三國”前幾集,我都看過,且給易中天發短信,建議他看哪本書,參考哪種說法,希望他“講出才氣和霸氣”。我認為他不是戲說,不是“水煮”、“麻辣燙”,是正說,且是盡量趣味化正說,沒多少硬傷,但有學者難以想像的另類陳述。我發過一條短信:“諸葛亮牛鼻子老道在城頭上唱卡拉OK?袁紹的將領不務正業,整天打電子遊戲?關羽該做婚姻之神?好玩兒!真敢講!”

我注意到,當易中天讓三國人物說“粉絲”類話語時,觀眾笑得“咯咯”的。錄製現場的氣氛非常活躍。

另一條短信:“我想請八歲的阿牛一起看品三國。她說‘我對曹操、諸葛亮不感興趣。’問她對什麼感興趣。回答是‘果凍’。易中天教授不敵果凍!哈哈。”易中天回個短信“哈哈”。有天中午,我在廚房包餃子,一扭頭,看到我家的小美孩兒正在客廳津津有味地“品三國”。不知易中天使用什麼神術又戰勝了果凍?

我猜想,易中天這位某大學名嘴,上了中央電視台來勁兒了。他比百家講壇其他教授懂得觀眾心理,知道自己麵對的不再是拿學分的大學生、研究生,聽不下去也必須硬著頭皮聽,而是拿遙控器、稍不順心就換台的觀眾。他聰明地不再做導師狀,而像舊友新知,促膝而談,他對現代話語和年輕觀眾的親和力使得他人氣躥升。

有人對易中天如此講曆史不以為然,加個形容詞:“滿嘴跑火車”。

這次一見麵,我好奇地問易中天:“最近又有什麼異端邪說、發明創造?”

易中天說,他講三顧茅廬時說,如果諸葛亮不出山,就留到隆中“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了,編導居然沒刪;還有:諸葛亮歸劉備後,張飛對關羽說,哥哥愛諸葛亮,像老鼠愛大米。

說實話,“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調侃有點兒過了。但也僅僅是無傷大雅的調侃。哪個不知道,孔明草堂高臥時,隆中距“社會主義”還有千餘年之遙?如果膠柱鼓瑟,說易中天篡改曆史,豈非太沒幽默感?至於叫張飛說“老鼠愛大米”確實欠斟酌,不管你易中天如何喜歡調侃,喜歡搞笑,也不能把哪怕很精彩的現代話安到曆史人物的嘴裏,我認為,這是一條底線。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把這些看做是易中天講史添的作料,豈不也太老實忒沒趣?

易中天又說,他剛拍完“荀之死”,在講到荀對曹操的認識時唱了起來:“千萬裏我追尋著你,你對我卻毫不在意……我一生注定要獨行,生命中你是我的唯一”,接著滔滔不絕分析這歌詞如何適合定位曹操和荀的關係……

用流行歌詞分析曆史人物,適合青年聽眾胃口。但大學教授在中央台講課,張口就唱?匪夷所思!我隻有佩服的份兒,想都不敢想。

我問易中天:“你這些信口開河,是預先想好還是臨場發揮?”

“脫口而出。”易中天回答,“還有一些更出格,硬忍住沒說。”

我相信他的話。“品三國”像他講漢代風雲人物一樣,經過周密嚴謹準備,這是麵對億萬聽眾的中央電視台,哪位學者也不敢不認真準備,跑到台上張嘴就來,即使他是易中天。何況,百家講壇每個節目,都得經過和編導反複溝通,最後還得過編導的剪刀。但易中天又像崔永元的同門師叔,越是麵對鏡頭,麵對觀眾,越來勁,俏皮話如泉湧,不擇地而出。我覺得,用現代語彙表述己見、解讀曆史,以風趣吸引聽眾,用諧語活躍氣氛,未嚐不可。不會有人因易中天說劉備是“績優股”、袁紹是“垃圾股”,就傻嗬嗬地相信三國時已有股市。但如果讓曹操、張飛說出《三國誌》、《三國演義》都沒說的話,就令比較熟悉這段曆史的學人不舒服,至少不習慣。易中天需要稍加收斂。

據說易中天受到某些曆史學家批評,說他“混嚼”。易中天講《三國誌》時利用一些《三國演義》的情節,恐怕不能叫“混嚼”而隻能叫“旁征博引”吧。易中天品三國,本來就沒劃定僅品《三國誌》不提《三國演義》,他樂意以曆史書為經,以小說為緯,在曆史和小說之間遊弋,用現代視角觀照人生,品出況味,品出哲理,聽眾又樂意接受,有何不可?學院派曆史學家盡可對“電視知識分子”高傲漠視,在象牙塔繼續自己的高頭講章,何必管易中天“滿嘴跑火車”?

對易中天的講座不以為然的,其實隻是極個別學者。我的好朋友黑龍江大學劉敬圻教授是研究《三國演義》的著名專家,她看了“易中天品三國”之後,表示:易中天講得很生動,她很喜歡。她認為把《三國誌》和《三國演義》放到一塊對比著講,是很好的講法。

其實,曆史和文學兩千年前就被在名家嘴裏“混嚼”過。《左傳》寫受命刺殺趙盾,因不忍下手而自殺,死前有段心理活動,已死,他的心理活動,史學鼻祖左丘明從哪兒知道?這不僅是“混嚼”,簡直就是虛構了。

“你不如你的狐狸犬”

我跟易中天話語投機,都愛小動物是個重要因素。

日前,我看到《大眾日報》周末版登易中天照片,他在逗心愛的小狗,據說它的學名叫“博美”,我卻把它叫“狐狸犬”。那尖喙紅毛美麗極了的狐狸犬歪著頭脈脈含情地看著易中天。我馬上發條短信:“易中天紅透半邊天,作品印五十萬,都不令人眼紅,狐狸犬那樣看你,讓我嫉妒得發瘋。”我還告訴他,我的女兒曾說:“媽媽真不像話,我到荷蘭留學,她送到首都機場,又說又笑,一滴淚不掉;哥哥的小狗‘狗笨’丟了,她哭好幾天!”我回答女兒:“你留學是奔錦繡前程,‘狗笨’丟了,成饑寒交迫的流浪狗了。”

易中天是性情中人,說起他的“博美”,眉飛色舞,激情洋溢。而且,他也叫它是“狐狸犬”。

“我每次出發,我的狐狸犬都趴在我換下的鞋子邊,把嘴放在上邊。一天不吃飯。”易中天傷感地說,一邊說,一邊伸出兩隻手並起來,把臉貼上去,表演狐狸犬趴在鞋子邊抬眼看人的動作,像個孩子。

“我太太出去休假。我在家做飯,得先做好狐狸犬的飯,涼在那兒,再做我自己的飯。它的飯涼涼,我的飯正熱,一起吃。”易中天又說。我估計,是人在桌上吃,狗在桌下吃,不會同桌共餐吧?

“我在外邊待幾天回到家,狐狸犬就跳到腿上,用兩隻前爪在胸前敲。”易中天一邊說,一邊用兩手做輪番敲擊動作,並想像出狐狸犬的話語,“你怎麼才回來呀?你到哪裏去了?”說完這話,年近一甲子的易中天,居然眼淚奪眶而出!

狐狸犬甚至成了易中天發毒誓的最重砝碼,他告誡我別帶電腦上台,我不以為然,說:“你就不用電腦啦?!我看你也免不了常常朝講桌台麵瞟幾眼。”

“我那是看幾個寫在紙上的關鍵詞!”易中天馬上叫起屈來,“你現在就到我房間搜查!搜出一根電腦毛,我把狐狸犬送給你!”

說話間,易中天錄像時間到了,他提個小紙袋動身,我在他身後老氣橫秋地說:“好好講。別總惦記著自己了不起,你不如你的狐狸犬可愛。”

我很想對他說,紅透半邊天,稿酬上百萬,固然不錯,可這都會過去的,千萬別昏了頭。生活中還有似乎微不足道卻更值得珍愛的東西,比如,和“領導”(易中天對妻子的稱呼)一起悠閑地看看落日,還有,狐狸犬充滿愛意的目光。

“易幫乎?萬幫乎?”

百家講壇平時排出拍攝計劃,把有錄像任務的專家招到中央台,多名專家同時露麵的機會根本沒有。這次,卻把多位已在百家講壇亮相的專家聚到一起:講清十二帝的閻崇年;講明十七帝的毛佩琦;講經典愛情的劉揚體;講呂後的王立群;講老子的姚淦銘;講金庸的孔慶東;講李白的康震;講紀曉嵐的紀連海……

拍攝方要專家穿他們的服裝,對襟唐裝,大家都不適應,不大自在,毛佩琦說:“咱們穿這個,不像是地主嗎?”

我笑道:“你們穿這個衣服像地主;閻崇年穿上麼,像大地主;易中天穿上呢,像惡霸地主。”眾人大樂。

與其把百家講壇專家群叫“易幫”,不如叫“閻幫”。百家講壇本是不溫不火的“鐵錫節目”,閻崇年的清十二帝一講,收視率節節攀升。

而“閻幫”又不如“萬幫”準確。百家講壇製片人萬衛,這位被易中天稱作“可愛的奸雄”的山東帥哥兒,追求讓學術服務大眾,讓專家走出校園。他和總策劃解如光將專家拉到他們的“魔鬼床”上,長了裁短,短了拉長。這“魔鬼床”的尺寸,我認為是八個字:“深入淺出,雅俗共賞”。很多專家給他們洗過腦,經過痛苦磨合。我的“說聊齋”錄製兩組十四講後,計劃再錄製一組聊齋人物。解如光和魏學來跑到濟南找我,探討如何講得更好。解如光對我如何把聊齋講好,出了很好的主意。易中天也被萬衛和解如光“撥亂反正”過,他本想講水滸,解如光跑到四川,說服並幫他琢磨“品三國”。結果,一炮打響。

萬衛把觀眾定位在“中學程度”。我以為並非劃定觀眾僅是中學生,大學以上不顧及,他們也不會喜歡。百家講壇近年主要講文史,隔行如隔山,你就是工程院士,文史知識也多是中學期間接受的。其實喜歡百家講壇的高級專家不少。前不久在山東大學一次會上,一個個大名鼎鼎的數學家、物理學家,還有位院士跑來問我:你認識閻崇年嗎?認識易中天嗎?

能把講座講得一般聽眾不覺深,專家學者不覺淺,民眾認為知識豐富,同行認為新穎紮實,方是高手。

拍照沒完沒了,萬衛忽然說:給易教授和馬教授合照一張。

攝影師端把太師椅讓我坐下,讓易中天拿把折扇站在椅子右邊。我得意地對央視青年人說:“我最高興的是,叫易中天給我站在一邊!”

十幾分鍾前,我站在他身邊。易中天老弟現在成簽名專業戶啦,《品三國》合同訂五十五萬冊,印到七十五萬,他在昆明簽名售書,八個警察站在紅地毯旁向他敬禮。此次到央視拍照片,編導也抱了《品三國》忙裏偷閑找他簽名。我站在易中天身後看他龍飛鳳舞,心想:哪位教授不希望自己多年心血結晶的著作像暢銷小說不脛而走?易中天真給書齋蠹蟲闖出一條新路!看著看著,我對央視的俊男靚女笑道:“我真想拿根大棒子朝易中天頭上‘嘭’地給他一下!為什麼《品三國》的作者不是我?”

“公雞下蛋”諷刺的就是你

仍然是價值十五元的自助餐,仍然是就餐者簽字、製片吳林埋單。易中天知道我的飲食禁忌,看看那些菜,悲天憫人地對我說:“沒多少你可以吃的!”我說:“我喂兔子。”撿了幾塊青菜、一個花卷兒,端到桌上。

喲,這頓飯,百家講壇的人湊了不少:熱播《史記》的王立群,講《李斯》的孫立群,西單簽售《說慈禧》、讀者從一樓排到七樓的隋麗娟。麗娟曾和我一起就餐,論年齡,她該跟康震學著點兒喊我“阿姨”。天津衛孫立群第一次見。

“孫老師,隋老師,把你們各自的隱私告訴我點兒,寫篇文章蒙幾個稿費。”我對孫立群、隋麗娟笑嘻嘻地說。孫、隋二位不約而同地,矜持而謙恭地笑了笑。這二位,真老實孩子?還是充老實孩子?

我歪過頭對正往嘴裏扒拉米飯的易中天說:“我怎麼覺得,趙本山演‘公雞下蛋’,諷刺的就是你?”

易中天一邊迅速地把米飯吞下去,一邊應聲回答:“不錯。春節一早就有人打電話‘恭喜你上春晚了’。我說:‘我就是那隻下蛋公雞。正一隻爪子接你電話,一隻爪子練習簽名呢。’”易中天說著,右手繼續用筷子往嘴裏塞土豆雞丁,左手伸出來畫圈兒。我樂不可遏:跟雞爪子刨土找蟲有相當可比性啊!

無巧不成書。趙本山排練“公雞下蛋”時,易中天跟他在同一餐廳就餐。

那天我們給易中天祝賀“狗長尾巴尖兒”,我和王立群進了包間,發現易中天沒來。他跟萬衛、於丹去領獎了。2006年易中天在電視、新聞、網絡界大紅大紫,好像除巾幗建功獎、智障兒童獎,他都劃拉到手了。這回兒,又要抱回個郭德綱形容的“號稱水晶的玻璃獎杯”。

忽然,從餐廳傳來高亢的京劇老生唱腔:“一馬離了哇,西涼界!”

我套用《紅樓夢》林妹妹的話說:“什麼人這樣放誕無禮?”

一位小編導說:“肯定是趙本山!”

我好奇地出包間往旁邊一瞧,恰好看到頭戴鴨舌帽的趙本山訕訕地被服務員從對麵包間請出來:“對不起,有人預訂了。”趙本山繼續唱著,領著宋丹丹和牛群到大廳去了。影視中心就有這點兒好處:甭管你多大“腕兒”,別人預訂的包間你無權占用。

易中天來了,神情曖昧地把個紙包放到牆角椅子上。怎麼,這會兒領獎領回個真家夥?易中天像《死魂靈》諷刺的羅士特萊夫,跟我揖讓哪個坐首位?耳邊廂,趙本山在大廳唱著京劇等上菜……

我家鄉青州有句土話“桑樹上打一棍,柳樹上去了皮”。“小品大王”演個“公雞下蛋”怎麼就和百家講壇第一名嘴扯拉上了呢?

而易中天居然照單全收!大概是時代新風尚?母雞不管下多少蛋、下多大蛋都不稀罕,公雞下蛋才時髦光榮!?

易大佬出門都戴黑眼鏡

百家講壇的自助餐繼續進行。易中天大概怕吃一盤不夠本,又搛了半盤,邊吃邊說:“隻有我和王立群是中文係的說曆史。”他指指隋麗娟:“你研究清史說慈禧”,指指孫立群:“你研究秦漢史說呂不韋”,指指我:“你本來就研究聊齋。”

會說不如會聽。易中天是在暗示他品三國和王立群講《史記》的艱巨性呀!我暗想:易大佬你少在這兒得了便宜賣乖!易中天品三國,一隻腳站《三國演義》上;王立群講《史記》雖是“史家之絕唱”,卻也是“無韻之離騷”,是最好的文學作品。在閻老爺子以清十二帝打下江山、“講史”吃香喝辣的大環境下,你們腳踩文學講曆史,兩麵抹光牆,講不好才算見了鬼!你們倆講史,根本不具備“公雞下蛋”的創造性,頂多算青州人說的“歪腚母雞下了個圓圓蛋”!你易中天給對號入座“公雞下蛋”,肯定另有他因。那麼,是什麼原因呢?……

我這樣想著,還沒來得及開腔挖苦易中天,孫立群已在問易中天和王立群:“待會兒二位對話,是現場發揮,還是先對好詞?”

“當然現場發揮。”易中天毫不猶豫地說。

孫立群這樣問,腦瓜進水了?當然是現場發揮才好玩兒。退一萬步說,即使先對好詞,你不上夾板,哪個傻瓜招供?

真想現場看看易中天怎樣像炒於丹那樣把王立群炒起來!看看這兩個家夥怎樣曲線救國般互相吹捧!可我不得不趕火車。

易中天替我提起包,我對大家說:“易中天牛皮哄哄,有人問起他來,我就說,‘不就是那個給我拎包的?’”

走到大門口,易中天站住了,哭喪著臉問:“難道我還得送你去地鐵嗎?”

我偏不接他手裏的包!抄著手瞅那四個人樂。“混進”百家講壇之後,觀察其他學校的教授如何行事,成了我的樂趣之一。

我放了吳林一馬,不要他送站,自己坐地鐵。易中天何等樣人?人怕出名豬怕壯,現在易大佬出門都戴黑眼鏡,他隨隨便便進地鐵,爭睹“學術超男”風采者把他擠到鐵軌上誰埋單?

隋麗娟帶著黃繼光堵槍眼的神情說:“我送馬老師!”

兩位立群都解(音xie)不開易中天為何不肯上地鐵!倆男子漢呆呆發愣,眼瞅著哈爾濱“美女主講”從易中天手裏接過我的包。

嘿!這對“立群”笨出花來啦!不是一類人,不叫一個名哪。

隋麗娟親熱地送我,我做賊心虛地想,這位該喊我“阿姨”的隋家小妹,知不知道我信口開河,說過王立群、隋麗娟模仿易中天?

易中天和隋麗娟的“私房話”

易中天的生日聚會上,我對坐我左邊的易中天說:“你流毒甚廣。你油嘴滑舌,康震那老實孩子也跟你學,叫蘇軾判案來句‘搞什麼搞’,蘇東坡能這樣說話?你用四個字做題目,王立群和隋麗娟都四個字;你是‘請看下集’,王立群和隋麗娟也‘請看下集’。”我一邊說笑,一邊瞄一眼坐我右邊的王立群。嗬,一臉憨笑,雅量啊。我繼續朝易中天指手畫腳,“你用流行歌曲形容曹操和他謀士的關係,隋麗娟說慈禧最後也來句流行歌曲:‘想說愛你不容易’。中國人對慈禧恨都恨不過來,用這樣的歌詞說慈禧,這是哪兒和哪兒?!”

易中天的手機響了,一聽他接電話憐香惜玉的腔調,我對王立群說:“女的!”

來電話的是隋麗娟。世上的事就這麼邪。說曹操曹操就到。

易中天拿捏著殷勤的紳士腔,舉著手機往外走,飯桌上一片起哄聲:“噢——講私房話啦。”易中天立即踅回座上,老氣橫秋地說:“隋老師,也祝你生日快樂。”

“哎呀,說錯啦!得說‘麗娟哪,生日快樂!’”我故意大聲說,好叫麗娟聽到,“知道同一天生的人,《紅樓夢》說是怎麼回事?”

王立群也起哄:“哎呀,你得說‘娟娟哪,生日快樂!’”

隋麗娟今天簽名售書N千本,又恰逢她生日,中華書局擺宴。她的書開印九萬,當天加印。隋麗娟即使聽到“老前輩”如此惡作劇,大概也因為樂得找不到北而顧不上生氣了。

易中天繼續老腔老調:“隋老師,謝謝你來電話。”

我是教授我怕誰

易中天把電話扣上,我繼續數落他:“易大佬你紅透半邊天,百家講壇給你搞成一個模式啦。你成了魔鬼的床,好像每個主講都得上你這張床上,長了裁短,短了拉長!‘小妮子’(於丹)不跟你學,才紅透半邊天。我也決不上你這張床!”

易中天一臉壞笑:“誰讓姐姐上弟弟的床啊?”

我和易中天自稱大小“老虎”,他再也不叫“馬老師”而叫“老虎姐姐”。王立群也跟風叫“馬姐”。本人原來兄妹七人,唯獨缺弟弟,上了次百家講壇倒白撿回兩個!

我躺在臥鋪上琢磨:百家講壇不少人講史,閻老爺子、兩位立群,“娟娟”……為何偏偏易中天成了“公雞下蛋”?

原因A:易中天顛覆傳統。

易中天顛覆了教授“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傳統,敢說“出格”的話,敢用“出格”的詞兒。易中天講空城計:“司馬懿看著城頭上的諸葛亮想:這哥們兒幹什麼呀?”“我上去卡拉,你把我OK了?”稍有點兒曆史常識的,誰不知道是故意調侃?但很多“易粉”偏偏就愛聽這個。我家易粉聽不到易中天的新節目,就拿出光盤複習“卡拉OK”,還感歎:“易大佬現在沒過去好玩了。”

易中天顛覆了講史傳統,用講佚史的方法講正史,講趣聞的方式講曆史……過去隻有趙本山們演小品時觀眾樂不可支。現在專家講史也令大家邊聽邊樂。這不是“公雞下蛋”?我家易粉甚至說“易大佬不演曹操,瞎了材料!”

原因B:易中天顛覆了校園知識分子循規蹈矩、唯唯諾諾傳統,敢在主流媒體“腕兒”級主持人跟前,挺直腰杆。易中天PK央視名嘴王誌:“諸葛亮一米八四的個兒,容貌甚偉,不叫帥哥,難道叫偉哥?”把王誌說得一愣一愣的。屏幕上匪氣十足的易中天改變了大學教授的刻板形象,讓天下人知道,原來大學教授也可以如此風趣,如此幽默,如此機鋒迭出,如此笑口常開,活得如此瀟灑自在。過去有這樣的話“我是流氓我怕誰”?易中天說“我是大學教授我怕誰?”

其實,“易中天式”大學教授在歐美即使不能說如過河之鯽,車載鬥量,至少不稀罕。中國人喜歡大驚小怪。出個易中天,就算踩著什麼人的尾巴啦,成公雞下蛋啦。照我看來,有些大學男教授真該按聊齋狐仙馬介甫的藥方,每日三服“丈夫再造散”……

公雞中的戰鬥機

四小時後到濟南,我拿出易中天剛送的書。哦,《美國憲法的誕生和我們的反思》。文字輕鬆漂亮,用隨筆把深奧枯燥的曆史寫活了。

美國憲法對中國文藝美學專業博導易中天,幹汝何事?

這不又是公雞下蛋?而且是下了個西洋母雞才下的蛋!

我在火車上琢磨“公雞下洋蛋”時,易中天正在百家講壇錄製現場跟王立群說“公雞下鴨蛋”。

我早就懷疑:易中天賊鬼,王立群學究,兩人對話,會不會像頭天晚上於丹講的笑話:某弱智者鼓掌,兩手交叉朝相反方向拍?

我後來聽說,訪談前半小時,兩人對話果然有點兒像弱智者鼓掌。一說到“公雞下蛋”,王立群突然一飛衝天。

易中天問:“你學中文的講曆史,不覺得是公雞下蛋嗎?”

“那是你先下的呀。”王立群說。觀眾笑倒!

王立群肯定想到中午易中天吃飯時如何“用爪子”練習簽名了。

易中天說:“是啊。我就是公雞下蛋。今天我疑似主持人,是‘無證上崗’,公雞下鴨蛋。咱們在意自己的蛋,讓別人說去吧。”

王立群接著說,他講《史記》,有哪位著名同行專家支持。

我聽到這段話想:嗨!王立群你腦瓜兒缺根弦?著名同行支持,你不成母雞下蛋啦?有啥稀奇?快轉舵啊。

“看來你這公雞下蛋,家禽界還是表示支持呀。”易中天用“家禽界”玩笑話,把王立群的正經話壓了下去。

我在火車上發短信給易中天:“坐地鐵進站爬硬臥中鋪,兒子女兒都有車,胖媽打的回家。老虎姐姐衰透!誰叫咱不是阿牛放學?好好給大耳王站台!”王立群的耳朵跟劉備有一比。易中天幸災樂禍回個“哈哈”。

我下車,意外地有女婿來接,他不是要看魯能比賽嗎?原來魯能已輸了。我坐上後座,就說“公雞下蛋”。

全勇頭也不回,不假思索:“易中天是公雞中的戰鬥機!”

後來知道,幾小時前易中天訪談王立群說過一字不差的話:“我們都是公雞中的戰鬥機,戰鬥一把吧。”

我得告訴易中天:甭尾巴翹天上啦,你肯定琢磨很久、用來“畫龍點睛”的話,我們家一個學建築的小幺兒,隨口就來!

易中天品三國,從2006年春天開鑼,到2007年暑假才可能收場。易中天品了曹操品諸葛亮,品了劉備品孫權。那麼,品評古代人物的易中天需要不需要加以品評?

易中天跟百家講壇製片人萬衛有幾分相似。他們又都跟曹操有幾分相似,他們在百家講壇被稱為“可愛的奸雄”。

曹操在聽到人說他是“奸雄”時反而高興,他認為,這固然說他“奸”,但主要是說他“雄”。萬衛和易中天聽到“可愛的奸雄”也應該高興。因為,百家講壇的專家和編導說他們倆是“可愛的奸雄”,主要說他們“可愛”,至於他們在電視大戰中成了“英雄”,他們為了提高欄目地位而奇招迭出,“奸滑”得可以,倒是比較次要的了。

照我看來,可愛不可愛,奸雄不奸雄,又都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易中天,性情中人也。

易中天神猴也?

有位編輯來跟我約稿:百家講壇那麼多主講人,為什麼大紅大紫的是易中天?你能不能探討一下?易中天不是說:百家講壇主講人要想成功,第一是能夠修理,第二是接受修理,你給讀者透露一下,易中天是怎麼樣被百家講壇修理出來的?要不,你找製片人萬衛聊聊?

我說,我才不找萬衛聊呢。老萬現在對百家講壇的事,一個字都不肯說。照他那小心勁兒,百家講壇不是絕密單位也得是機密單位,我都不知道當年我是怎麼“混”進去的。要想弄清“修理易中天”最方便的辦法,是打電話直接問易中天!

還好,我給易中天打手機,總是一打就通。

“易大佬,你給我交代交代,你是怎麼樣給百家講壇修理出來的?”

“我不是給修理出來的。”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你是怎麼樣給百家講壇隆重推出的?”

“我不是給推出來的。”

“那你倒給我講講,你是怎麼樣給百家講壇捧出來的?”

“我不是給捧出來的。”

“誘導”也好,“啟發”也好,“逼問”也好,易中天油鹽不進!

好啊,你易大佬是不是“一闊臉就變”?你就渾身是鐵,能打多少個釘?你如此走紅,難道因為你天生就懂電視?你既不是百家講壇修理出來,也不是他們隆重推出、捧出,那麼……

我用挖苦的語氣說:“難道你易大佬是從石頭縫蹦出來的?”

“我就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易中天說。

“易中天從石頭縫蹦出來,豈不成孫悟空了?”我哈哈大笑。

易中天說,你到網上打上“易中天、王誌剛”,看看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