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得知薛蝌拒絕了自家的提議,當即又羞又惱,恨不得遷怒薛家母女。此刻聞聽薛姨媽又替薛蟠保媒。她知道薛家大房的家業要比二房豐厚,雖說自薛父死後薛家大房的生意日漸損耗,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此刻沒有百萬之富,五六十萬還是拿得出來的。更何況薛寶釵即將嫁入榮國府,到時候兩家更是親近,此刻親上做親,似乎比跟薛蝌結親更強一些。
再怎麼說,薛蟠的嫡親舅舅還是朝中大員王子騰呢!
邢夫人思量一回,隻覺得此事更好。於是便將薛姨媽的話轉述給邢岫煙的父母。邢大舅夫婦衝著薛家的百萬之富,倒也十分樂意。兩家人坐到一起議論了一回,便將此事定了下來。
消息傳開後,闔府上下都來道喜。唯有邢岫煙自己,因素日聽聞眾姊妹議論薛蟠脾氣暴烈、弄性尚氣,倚仗著家世打死人命,又十分寵愛小妾之事,心中忐忑難安。隻是麵兒上不敢表露出來。每每在閨中越發犯愁。又因著秋末冬來,天氣冷將上來。邢岫煙又為了打點府上的丫鬟婆子們典當了冬衣,這麼一愁一凍,越發的添了病症。不下幾日功夫,竟然倒在床上起不了身。
眾姊妹聽聞此事,全都過來探望。因著邢岫煙如今跟迎春住在一處,迎春並探春姊妹又住在王夫人房後的三間小抱廈內——如今邢岫煙住的便是當日惜春之所。
房內狹小,眾姊妹人又多,再加上跟著姑娘們伺候的大丫鬟們,滿滿當當地站了一地,愈發顯得吵鬧。
眾姊妹思及病中之人不喜喧鬧,探視過一回便各自去了。唯有寶釵待眾人走後悄悄留了下來,且給鶯兒使了個眼色,隻見鶯兒徹身而出,一時便抱著一個石青色哆羅呢的包袱進來。薛寶釵打開包袱,隻見裏麵恰是一套冬衣。
邢岫煙原是心裏有事的,見了這衣裳,不覺麵色緋紅一片,訕訕無言。
薛寶釵便笑道:“昨兒哥哥家來,隻拿了這麼一個包袱進來。我和媽都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好端端地拿了這麼件兒衣裳做什麼。就聽他說讓我把這衣裳交給你,也不許我和媽多問。我沒法子,隻要聽了哥哥的話。如今卻隻好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兒?”
邢岫煙見問,沉默半日,眼見房中並無外人,隻得悄聲將自己典當了冬衣之事告訴寶釵。因又狐疑道:“我隻命小丫頭悄悄拿了出去典當的。不知怎麼竟叫人知道了。”
寶釵早已知道榮寧二府下人最是一顆富貴心,兩隻體麵眼,專會架橋撥火,看人下菜碟兒。別說家世潦倒如岫煙,便是當初隻身上京的林黛玉,以及金玉良緣險些破滅時的自己,又何嚐少受了這些人的褒貶委屈。
此刻聞聽邢岫煙一席話,寶釵少不得握著邢岫煙的手兒笑道:“我說呢。怎麼哥哥素來開門見山的脾氣,這回竟遮遮掩掩的起來。原來當中還有這麼個緣故。看來你果然是跟我們家有緣分,長安城內這麼多家典當鋪,你哪家沒去,偏偏去了我們家。又偏偏被我哥哥知道了。悄悄地把這衣裳取了回來讓我轉交給你。可見你合該就是我們家的人,這人還沒嫁過去,衣裳倒先過去了。”
邢岫煙被寶釵打趣的麵色通紅,隻聽寶釵又笑勸道:“難得我那哥哥,素來粗心大意的,偏在你的身上竟留心至此。如今隻是慶幸,還好你在這裏也沒幾日的熬煎。隻等著好日子到了嫁過來就好了。你別聽他們私底下議論我哥哥怎麼不好,你隻看著我和媽,咱們姊妹相交這麼些年,自然沒什麼說的。便是我哥哥,他在外頭是個沒籠頭的馬,在家裏卻最是伏低做小的。如今你隻耐著些煩兒,忍了這一時,也便好了。”
邢岫煙聞得自己與薛家的婚事定了,原本都有些萬念俱灰。此刻聽到薛寶釵這些勸解,又聽到薛蟠這般體貼,心下不免有些動容。倒也漸漸去了心底排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