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態度可以說是很不正常了,但澤田家康倒像是習慣了她這個樣子,把手上的東西挨排放在案幾上,有些感歎的說:“原來艾拉也會覺得水聲吵人啊。”

以泉宮耳充未聞,專心致誌的回過頭去看那個精致的玻璃壺。

澤田家康於是再次笑了起來,順著她的視線端起了茶壺,蓬鬆的金棕色頭發應在光滑的玻璃曲麵上,頂端的某些地方直像是閃著光一樣耀眼。

他拉過杯子,一邊注水一邊囁喏著:“畢竟是艾拉自己說的啊,水的聲音就是力量的聲音,你連血液滴答的聲音都能聽出節奏感來,誰知道居然討厭瀑布的水流聲呢?”

你又沮喪什麼呢……

依照往常的習慣,以泉宮聽完了這句話大約就會開始猜測句中要點一二三四,然後結合條件分析出可能結論四五六七,但此時此刻,合著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氣場,白玉雖然依舊在努力分析著,另一種微妙的不爽,卻以絕對的存在感壓過了她的理智。

於是端坐著的公主神情冷淡的推開了茶杯,眯起眼睛嗤笑說:“什麼叫【能從血液滴答的聲音裏聽出節奏感】,說的我好像是個殺人狂一樣?”

澤田家康看似溫和又善良,但不知怎麼的有種固執的味道,以泉宮見過不少這種性格的人,他們雖然好脾氣,但不代表沒脾氣,尤其因為平時不怎麼計較,發起火來會特別可怕。

然而雖然被人莫名其妙的挑了刺,澤田家康卻並沒有試圖解釋什麼,笑眯眯的把茶杯推回她麵前,還十分仔細的在托盤上擱了個小匙。

他那副樣子,說是逆來順受不合適,更談不上刻意無視,隻像是一拳打在了石頭上,本想流點血試試軟硬,那石頭卻突然軟的跟棉花一樣,不肯碰傷你就不說了,還要反過來包住你的手,連指甲縫裏落的一粒灰塵都給你擦得一幹二淨!

以泉宮坐在他對麵一米開外的地方,心裏莫名噌的就騰起了一股邪火。

她屏神靜氣沉默了一會兒,擺脫了那股異樣的焦躁,慢條斯理的端起杯子,平鋪直敘的要求道:“先說說自己是幹什麼的。”

“我嗎?”

來自遙遠國度的男人十分苦惱的搔了搔臉頰,撐著下巴斟酌了一下用詞:“怎麼說呢?算是某個……武裝團體的老大?”

武裝團體?

白玉漫不經心的掃視了一圈,她這輩子雖然沒有天龍人幾近兩米的身高,但也算超乎尋常的高挑,這家夥看著比她還矮了那麼點,也不算特別健壯,想到這裏,她心裏涼涼的打了個哈氣:依照日本這妖怪橫行的模樣,他就是有些超乎尋常的才能也不算意外。

她打量人時從來不做遮掩,尤其被澤田家康那股莫名的氣場帶的不自在,眼神肆無忌憚的十分刻意,鑒賞器物似的掃視了半天,做足了招人怒火的樣子。

但被鑒賞的那個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樣,不出意料的選擇了退讓,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了,便端起杯子灌下茶水,故作輕鬆的想要移開話題。

“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我早就退休了呢。”

“退休?”

以泉宮一字一頓的重複了一遍,末了像是被逗笑了一樣,半是荒唐半是嘲諷的用手指點了點桌麵:“我姑且相信你那隻是個單純的武裝團體,”她在這個名詞上加了重音:“除了正兒八經的軍隊,這種組織就跟山林裏狼群一樣,更換了頭狼之後,前任的狼王要麼離開狼群獨自流浪,要麼就是死在當場——”

澤田家康做恍然大悟狀眨了眨眼睛,十分自然的插嘴:“那我應該算是獨自流浪的那種吧……”

以泉宮後半句話恰到好處的噎在嗓子裏,卻分毫不讓的切了一聲:“是嗎?”

這樣都不衝她發火?

這和打不還口罵不還手有什麼區別?

她心說別是文化差異,對比喻的理解有問題,她踩來踩去踩了半天,根本沒踩在人家的底線上?

“哦,”於是她十分不走心的感歎了一句:“果然是隻喪家犬嗎?”

“艾拉……”

同樣金棕色的眼睛化成了兩汪甜兮兮的飴糖,澤田家康並沒有計較刻意汙化的比喻,反而敏銳的捕捉到了她一閃而過的煩躁和不悅,瞬間將其劃成了重點:“有什麼好生氣的呢?我說錯什麼了嗎?”

啊,說錯話的話,現在道歉來得及嗎……

他話音剛落,這麼一行鬥大的字就如同實體化一般浮現在頭頂。

以泉宮下意識眨了眨眼睛,確定那是自己的幻覺,等她啼笑皆非的對上男人的眼睛時,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在他麵前的焦躁感從何而來。

——她坐在澤田家康一米開外的地方,兩個人中間還隔了張小桌子,但這個男人的神態,卻親近的似乎要將她捧在掌心上,連倒茶布湯匙時,也格外仔細的將杯子推在了她拇指外將將一寸的地方,與其說是態度奇怪,怎麼挑釁都試不出怪異,倒不如說這個男人麵對她的時候是真的不會生氣,並且退讓的毫無底線。

她磨蹭著桌麵的上的花紋,平心靜氣的審視起那股怪異的感覺:在室內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之前就感受到的那股微妙的縱容感正一點一點放大,放大到千百倍後,突兀的變成了一種幾乎具象可感的信號。

【我就在這裏】

【你想要什麼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