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晉語八(3 / 3)

對曰:“天子之室,斫其椽而礱之,加密石焉;諸侯礱之;大夫斫之;士首之。備其物,義也;從其等,禮也。今子貴而忘義,富而忘禮,吾懼不免,何敢以告。”文子歸,令之勿礱也。

匠人請皆斫之,文子曰:“止。為後世之見之也,其斫者,仁者之為也,其礱者,不仁者之為也。

趙文子與叔向遊於九原,曰:“死者若可作也,吾誰與歸?”叔向曰:“其陽子乎!文子曰:“夫陽子行廉直於晉國,不免其身,其知不足稱也。”叔向曰:“其舅犯乎!”文子曰:“夫舅犯見利而不顧其君,其仁不足稱也。其隨武子乎!納諫不忘其師,言身不失其友,事君不援而進,不阿而退。”

秦後子來奔,趙文子見之,問曰:“秦君道乎?”對曰:

“不識。”文子曰:“公子辱於敝邑,必避不道也。”對曰:

“有焉。”文子曰:“猶可以久乎?”對曰:“針聞之,國無國語道而年穀酥熟,鮮不五稔。”文子視日曰:“朝夕不相及,誰能俟五!”文子出,後子謂其徒曰:“趙孟將死矣!夫君子寬惠以恤後,猶怨不濟。今趙孟相晉國,以主諸侯之盟,思長世之德,曆遠年之數,猶懼不終其身;今忨日而愒歲,怠偷甚矣,非死逮之,必有大咎。”冬,趙文子卒。

平公有疾,秦景公使醫和視之,出曰:“不可為也。是謂遠男而近女,惑以生蠱;非鬼非食,惑以喪誌。良臣不生,天命不佑。若君不死,必失諸侯。”趙文子聞之曰:“武從二三子以佐君為諸侯盟主,於今八年矣,內無苛慝,諸侯不二,子胡曰”良臣不生,天命不佑“?”對曰:“自今之謂。和聞之曰:“直不輔曲,明不規誾,拱木不生危,鬆柏不生埤。””

吾子不能諫惑,使至於生疾,又不自退而寵其政,八年之謂多矣,何以能久!”文子曰:“醫及國家乎?”對曰:“上醫醫國,其次疾人,固醫官也。”文子曰:“子稱蠱,何實生之?

“對曰:“蠱之慝,穀之飛實生之。物莫伏於蠱,莫嘉於穀,穀興蠱伏而章明者也。故食穀者,晝選男德以象穀明,宵靜女德以伏蠱慝,今君一之,是不饗穀而食蠱也,是不昭穀明而皿蠱也。夫文,”蟲“、”皿“為”蠱“,吾是以雲。”文子曰:“君其幾何?”對曰:“若諸侯服不過三年,不服不過十年,過是,晉之殃也。”是歲也,趙文子卒,諸侯叛晉,十年,平公薨。

國語秦後子來仕,其車千乘。楚公子幹來仕,其車五乘。叔向為太傅,實賦祿,韓宣子問二公子之祿焉,對曰:“大國之卿,一旅之田,上大夫,一卒之田。夫二公子者,上大夫也,皆一卒可也。”宣子曰:“秦公子富,若之何其鈞之?”對曰:“夫爵以建事,祿以食爵,德以賦之,功庸以稱之,若之何以富賦祿也!夫絳之富商,韋藩木楗以過於朝,唯其功庸少也,而能金玉其車,文錯其服,能行諸侯之賄,而無尋尺之祿,無大績於民故也。且秦、楚匹也,若之何其回於富也。”乃均其祿。

鄭簡公使公孫成子來聘,平公有疾,韓宣子讚授客館。客問君疾,對曰:“寡君之疾久矣,上下神祗無不遍諭,而無除。

今夢黃熊入於寢門,不知人殺乎,抑厲鬼邪!”子產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厲之有?僑聞之,昔者鯀違帝命,殛之於羽山,化為黃熊,以入於羽淵,實為夏郊,三代舉之。夫鬼神之所及,非其族類,則紹其同位,是故天子祀上帝,公侯祀百辟,自卿以下不過其族。今周室少卑,晉實繼之,其或者未舉夏郊邪?”宣子以告,祀夏郊,董伯為屍,五日,公見子國語產,賜之莒鼎。

叔向見韓宣子,宣子憂貧,叔向賀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無其實,無以從二三子,吾是以憂,子賀我何故?”

對曰:“昔欒武子無一卒之田,其宮不備其宗器,宣其德行,順其憲則,使越於諸侯,諸侯親之,戎、狄懷之,以正晉國,行刑不疚,以免於難。及桓子驕泰奢侈,貪欲無藝,略則行誌,假貸居賄,宜及於難,而賴武之德,以沒其身。及懷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於難,而離桓之罪,以亡於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軍,恃其富寵,以泰於國,其身屍於朝,其宗滅於絳。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寵大矣,一朝而滅,莫之哀也,唯無德也。今吾子有欒武子之貧,吾以為能其德矣,是以賀。若不憂德之不建,而患貨之不足,將吊不暇,何賀之有?”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將亡,賴子存之,非起也敢專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