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楚語上(2 / 3)

“昔陳公子夏為禦叔娶於鄭穆公,生子南。子南之母亂陳而亡之,使子南戮於諸侯。莊王既以夏氏之室賜申公巫臣,則又畀之子反,卒於襄老。襄老死於邲,二子爭之,未有成。恭王使巫臣聘於齊,以夏姬行,遂奔晉。晉人用之,實通吳、晉。

使其子狐庸為行人於吳,而教之射禦,導之伐楚。至於今為患,則申公巫臣之為也。

“今椒舉娶於子牟,子牟得罪而亡,執政弗是,謂椒舉曰:

“女實遣之。”彼懼而奔鄭,緬然引領南望,曰:“庶幾赦吾罪。”又不圖也,乃遂奔晉,晉人又用之矣。彼若謀楚,其亦必有豐敗也哉。“子木愀然曰:“夫子何如,召之其來乎?”對曰:“亡人得生,又何不來為?”子木曰:“不來,則若之何?”對曰:

“夫子不居矣,春秋相事,以還軫於諸侯。若資東陽之盜使殺之,其可乎?不然,不來矣。”子木曰:“不可。我為楚卿,而賂盜以賊一夫於晉,非義也。子為我召之,吾倍其室。”乃使椒鳴召其父而複之。

國語靈王為章華之台,與伍舉升焉,曰:“台美夫!”對曰:

“臣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聽德以為聰,致遠以為明。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彤鏤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囂庶為樂;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淫色以為明,而以察清濁為聰。

“先君莊王為刨居之台,高不過望國氛,大不過容宴豆,木不妨守備,用不煩官府,民不廢時務,官不易朝常。問誰宴焉,則宋公、鄭伯;問誰相禮,則華元、駟騑;問誰讚事,則陳侯、蔡侯、許南、頓子,其大夫侍之。先君以是除亂克敵,而無惡於諸侯。今君為此台也,國民罷焉,財用盡焉,年穀敗焉,百官煩焉,舉國留之,數年乃成。願得諸侯與始升焉,諸侯皆距無有至者。而後使太宰啟疆請於魯侯,懼之以蜀之役,而僅得以來。使富都那豎讚焉,而使長鬣之士相焉,臣不知其美也。

“夫美也者,上下、內外、小大、遠近皆無害焉,故曰美。

若於目觀則美,縮於財用則匱,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為?夫君國者,將民之與處;民實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欲弘侈,則德義鮮少;德義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遠者距違。

天子之貴也,唯其以公侯為官正,而以伯子南為師旅。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於遠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斂民利以成其私欲,使民蒿焉忘其安樂,而有遠心,其為惡也甚矣,安用目觀?

“故先王之為台榭也,榭不過講軍實,台不過望氛祥。故國語榭度於大卒之居,台度於臨觀之高。其所不奪穡地,其為不匱財用,其事不煩官業,其日不廢時務。瘠磽之地,於是乎為之;城守之木,於是乎用之;官僚之暇,於是乎臨之;四時之隙,於是乎成之。故《周詩》曰:“經始靈台,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

“夫為台榭,將以教民利也,不知其以匱之也。若君謂此台美而為之正,楚其殆矣!”

靈王城陳、蔡、不羹,使仆夫子晰問於範無宇,曰:“吾不服諸夏而獨事晉何也,唯晉近我遠也。今吾城三國,賦皆千乘,亦當晉矣。又加之以楚,諸侯其來乎?”對曰:“其在誌也國為大城,未有利者。昔鄭有景、櫟,衛有蒲、戚,宋有蕭、蒙,魯有弁、費,齊有渠丘,晉有曲沃,秦有征、衙。叔段以景患莊公,鄭幾不克,櫟人實使鄭子不得其位。為蒲、戚實出獻公,宋蕭、蒙實弒昭公,魯弁、費實弱襄公,齊渠丘實殺無知,晉曲沃實納齊師,秦征、衙實難桓、景,皆誌於諸侯,此其不利者也。

“且夫製城邑若體性焉,有首領股肱,至於手拇毛脈,大能掉小,故變而不勤。地有高下,天有晦明,民有君臣,國有都鄙,古之製也。先王懼其不帥,故製之以義,旌之以服,行之以禮,辯之以名,書之以文,道之以言。既其失也,易物之由。夫邊境者,國之尾也,譬之如牛馬,楚暑之出納至,虻饔國語之既多,而不能掉其尾,臣亦懼之。不然,是三城也,豈不使諸侯之心惕惕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