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界海仍被沉沉的睡意包裹著,縮在那好久不曾攤開過的軟綿窩中打著小呼嚕。

冬日的校園裏格外寂靜,連一聲鳥鳴都沒有,這讓整整一周以來都在鬧鍾般的蛙鳴鳥語中醒來的界海,更沒起半點離開夢鄉的征兆。正在他迷迷糊糊遨遊天外之時,門外隱隱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緊隨著就是幾聲重重的敲擊,一個沉悶的少年嗓音破門而來:“界海!界海!快開門!我可知道你回來了!婆婆都告訴我了!快開門!”

這熟悉的呼喊聲終於將界海從沉眠中喚醒,他顫了顫細眉,費力地睜開那雙迷霧朦朧的眼睛,眨巴了兩下,突然猛地一瞪,坐起了身。這不是陸昂的聲音嗎?他可有好長時間沒見過這位死黨了,當下心頭一熱,急忙大喊了一聲“來了!”,踩在鞋上拖了幾步,把門拉開。

門外正站著一身裘絨棉衣的小胖子陸昂,額前的棕發被汗水打得濕漉漉,紅紅的臉頰上都冒著白霧,手裏還拿著半個吃剩的油餅,也不知他是從哪趕過來的。

“你這小子,也太不講義氣了!”陸昂看到這行蹤成謎讓他心憂至今的好友,氣呼呼地喘了幾口氣,就猛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留下了半個油乎乎的掌印,“這麼多天都不會給我個消息嗎?我都擔心得塊死了,還當不當我是兄弟了!?”

界海看著麵前努力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卻依舊掩飾不了嘴角笑意的死黨,苦笑著雙手合十連聲道歉:“實在對不起,對不起!老師一直都不讓我出來,也找不到人帶信……”

小胖墩一聽這話,沒等他說完就迫不及待地追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真被大祭司冕下收為弟子啦?”

界海看著對方眼中電射而出的熱情火焰,忽然噎住了,這謠言已經傳到人盡皆知了嗎?該不會又是玉茗在暗中搗鬼吧……他想來想去,似乎也隻有這個可能,鬱悶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可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我怎麼會跟大祭司搭上關係呀,我連那位冕下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原來是假的啊……”陸昂臉色瞬間一變,似乎某種期待了許久的願望卻最終破滅了,他垂著眼角沒精打采地長歎了口氣,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一邊舉袖擦著額頭汗水,一邊又問,“對了,我剛進校門就聽人說你要跟玉茗殿下決鬥,這也不會是真的吧?”

他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句嘲笑的話,還特意對那兩個竊竊私語的低年級學生大罵了一句,可看到界海無奈點頭之後頓時大驚失色:“你瘋了嗎?就算你現在也是力量者了,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就算要報仇……你也不能這麼衝動呀!”

界海瞧瞧好友那捶胸頓足的樣子,也知道自己當時答應下來確實有點衝動,不過氣憤之下,誰都難免會做出不顧後果的選擇。他原本已做好被打趴下的準備,但在突擊看了一整晚小冊子上的“攻略秘籍”後,多少也算是有了幾分自保的希望。

“放心吧,舜殿下也會到場,他不敢做得太過分的。”他無法對陸昂解釋太多,避重就輕地把舜舉了出來當做盾牌,便轉頭看了看門上的掛鍾。

時間已經快到8點,約定好的決鬥時刻眼看著就要過了,他暗道一聲糟糕,急忙跑去草草洗漱完畢,換上學院的秋冬製服,就拉住小胖墩向下疾奔而去。

兩人一路腳步匆匆,等跑到教學大樓後麵的操場外時,竟發現前麵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人海,裏裏外外全都圍了個滿,就連樓梯和教室窗口外也都探出了許多等著看熱鬧的小腦袋,密密麻麻猶如蜂群一般。

界海自打接受了決鬥挑戰,對此情形倒也有了心理準備,他早飯都沒來得及吃,跑到這裏稍感疲憊,卻隻能硬著頭皮,故作淡定地帶著陸昂往裏走。圍觀的同學們見他過來紛紛讓開了路,目送著兩人進入操場的中心圈,在他經過之後又聚在一起,發出陣陣幾不可聞的私語。

新晉的力量者學徒板著臉往前走,他出身貧窮,在這貴族林立的皇家學院裏本就沒什麼人緣,更常受人鄙夷,之後又因為和舜交好,被貼上了趨炎附勢的標簽,更惹人嫌惡。此刻他餘光瞥過周圍那一張張或嫉妒或驚恐或羨慕的臉龐,心裏竟隱隱有種逆襲般的暢快感,腳步也越走越穩,很快穿過人群,看到了早就等在中央圈內的決鬥對手。

玉茗今天穿了一身極為正式的金色修士長袍,一動不動立在正中間畫出的決鬥圈內,垂著眼簾,麵色有些僵硬,大概是因為等了太久,卻始終沒見對手到來的緣故。他身旁是一身黑製服,披著旅行鬥篷的舜,顯然已經做好了決鬥完畢就出發遠行的準備。

皇太子看到他入場,笑著對他招了招手。界海緊張地抿著嘴,側過頭瞄了陸昂一眼,小胖子握住拳頭用力向上猛揮,他從那富有激情的動作中也收到了些許鼓舞,深吸了一口氣,便大步跑到操場中間,停在了玉茗對麵。

他才剛站定,玉茗就抬眼射來一道曆芒,冷森森地譏諷道:“我都以為你不敢來了呢,磨磨蹭蹭的……倒還知道守信。”

界海根本懶得理他,隻對舜歉意地笑了笑:“昨晚睡得太遲,早上沒趕得及起床。”

“不妨事,也沒差多少時間……”皇子安撫了他一句,看到玉茗動了動嘴皮又想挖苦,眉頭微皺,搶先一步朗聲宣告道,“既然決鬥雙方都已到場,比試正式開始,雙方都需牢記點到為止,不得傷及要害,不得使用致命性的神術……明白了嗎?”他又警告似的斜了玉茗一眼,拍拍界海的肩膀以示鼓勵,便退到了決鬥圈外沉默旁觀。

眼看決鬥即將開始,裏裏外外近千名學生全都緊閉了嘴,拚命踮著腳往裏探看,生怕錯過了這場難得一見的好戲。操場上鴉雀無聲,兩名少年也沉默地相互對視著,一個眼神飄忽不定,一個臉色陰沉似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