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這麼一折騰,我睡意全無,側躺著望著焊了鋼筋的窗,咀嚼著剛才的夢。
我的那位近鄰則翻來複去地一晚上沒有消停過——冷啊!
清晨六點,電鈴乍響,囚室裏所有犯人都麻利地起床,直挺挺地站著,對著牆上的看守所條例聲情並茂地高聲朗讀,感覺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的早讀課一樣。
朗讀完畢,在看守的監視下,大家魚貫而出,限時草草洗漱後就來到食堂吃早飯。
早飯是鹹菜、稀飯和饅頭,鹹菜黑糊糊地一團,看不出是用什麼菜製成的,味道酸得很,而且跟鹽的鹹度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深八字坐在我旁邊,我瞥見坐對麵的豹哥趁看守不備一把奪過他盤子裏剩下的一個饅頭,並挑釁似地瞪著對方大嚼起來。
深八字連聲都沒敢吭,扭頭望了我一眼,擠出一絲慘淡的笑繼續埋頭喝他的稀飯。
我雖然也看不慣這個豹哥的蠻橫、霸道,可憐自己的鄰居,但也隻能是裝做沒看見而已。
今天的工作又是糊紙盒,而且規定了工作量,如果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將視為偷奸耍滑,抗拒改造,雖然不會被體罰,現在監獄、看守所都已經文明執法了,但飯食得減半,以示懲處。
飯食的量本就少,所以犯人們為了不挨餓,工作都很是認真積極,有點勞動競賽的氣氛。
深八字恰好跟我在一個工作台子上,他雖然由於昨晚受了涼,沒睡好,臉色蒼白,不時輕咳幾下,但雙手異常靈巧,動作嫻熟,也可能是來了有一陣了,對這項工作已經熟能生巧了吧。
總之他糊紙盒的速度遙遙領先於我,而且質量也不錯。
人永遠是到哪一步說哪一步的話,做哪一步的事,眼下我也隻得心無旁騖地專心糊紙盒,隻是我的手粗笨,速度有限,看來注定要挨餓了。
我心裏暗自著急,畢竟挨餓的滋味不好受啊!
我的鄰居心領神會,麻溜地將自己糊好的一些紙盒放進了我的竹筐裏,並對我友善一笑。
我本想道聲謝,終究還是忍住了。
下午他又如法炮製地幫了我,使我按時完成了工作,避免了懲罰。我於是報之以微笑,要知道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笑過了。
從某種程度而言,我還真應該感謝那些處心積慮送我進看守所的人,不然我就不可能認識深八字,也就無緣從他的嘴裏得知我苦苦尋找的仇人風手的下落。
糊了一天的紙盒,手指上的皮都被糨糊粘破了。
晚上熄燈前,又照例是對牆高聲朗讀一遍看守所條例,雖然每個人都中氣十足,字句鏗鏘,但顯而易見都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做著麵文章。
這天晚上有鑒於上回的經驗,豹哥那幫人把夜談的時間延後了一個小時,話題當然是繼續頭天晚上的故事。
‘……大軍陪著那個早已魂飛魄散沒了主見的陳美人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報案,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還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不能算是失蹤,而且也沒有證據表明小孩有可能遭到綁架或拐騙,所以暫時還不能立案。
警方因此也就不會派出警力尋找。
‘孩子才剛滿六歲,這麼長時間沒回家了還不算是失蹤嗎?你們不能按照成人的標準來辦孩子的案子呀。’
大軍有點打抱不平,其時那位媽媽已經傷心欲絕、口不能言了。
接待的民警耐心解釋說這是規定,他也愛莫能助,這麼大一座城市,每天這種極有可能是虛驚一場的失蹤事件太多了,如果每一起都立案偵察,警力是遠遠不夠的。
警察也是人,也要休息,那位民警最後勸他們還是再自已先找找看,興許孩子已經自己回家了,如果沒有,就等到了時間再來報案吧。
大軍攙著小陳醫生離開派出所,你們想這已經是多大的進步了,若沒有這事,擱平時,大軍這種男人就是靠人家稍近一點,也一定會遭到對方的白眼的。
‘不行,我得抓緊回去,也許我的孩子已經在家門口等著我了!’
陳醫生自言自語地甩開大軍的手,突然來了精神,瘋了一樣地朝家的方向跑,可剛跑兩步身體失衡摔倒了,大軍飛身過去再一次攙起對方,並瀟灑地揚手招停了一輛剛好經過的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