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撇下嘴,想起懷裏沉甸甸的銀元寶,快步走出去,旋即抱來一床破舊的棉被,“楊姑娘,用這個墊著,別髒了姑娘衣裳。”
掏鑰匙開了門,遞給楊萱。
入了夜,牢房愈加陰冷潮濕,楊萱正覺渾身發涼,忙道謝接過,鋪在稻草上,把羽緞鬥篷仍披在身上,靠著牆壁微闔了眼。
上一次她來牢獄是探望辛氏,六月天,牢房裏沉悶得幾乎喘不過氣,空氣裏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辛氏抱著楊桂蜷縮在牆角。
而今天,她終於體驗到當年辛氏所受的苦楚。
不知不覺就落了淚……
再醒來,高牆上的小窗已透出朦朧的天光。
而牢房依舊暗沉沉的。
楊萱散了發髻,以指為梳,重新梳好頭發,又起身抻了抻衣襟。
隔壁傳來惡毒的咒罵,“你這個妖怪,遲早被火燒死顯出原形。”
楊萱不理她,慢慢等著天色終於亮起來。
辰正時分,知府再次過堂審訊。
還是跟昨天一樣的流程,原告先申訴。
楊芷指著楊萱氣急敗壞地道:“啟稟老爺,她是個死而複生的妖怪,留在人間作惡多端,應該盡早除掉她。”
知府氣得重重拍一下驚堂木,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宣揚邪祟厭勝之事,意欲何為?”
有文書在旁悄聲道:“這婦人昨夜在牢裏念叨了半宿,吵得犯人怨聲載道不得安睡,恐怕是犯了癔症……”
既然苦主腦子不清醒,所做申訴便當不得數。
知府又審不出元凶,隻得草草結案。
因夏懷寧是在光嶽樓中毒,遂罰光嶽樓掌櫃紋銀二百兩,其中半數交給苦主,半數上交“朝廷”。
掌櫃當場取出兩張銀票,一張呈交給文書,另一張正要遞給楊芷,卻被夏太太一把搶了去,揣在懷裏。
至於楊萱,與此案完全沒有幹係,隻白白遭受一夜牢獄之災。
約莫巳正兩刻,楊萱重活自由,慢慢走出牢獄。
錢多正站在門口等著,看到楊萱連忙迎上來,“東家受苦了?沒用刑吧?”
“沒有,”楊萱笑著搖搖頭,“你怎麼來了?”
錢多道:“聽程大人說的,我跟羅掌櫃一道過來的,羅掌櫃有個同窗在府衙當差,托請了他打聽,說在裏麵過堂,我就尋思著等一等聽聽結果……程大人今兒有事,脫不開身。”
楊萱咬咬唇,低聲道:“小九,多謝你們。”
錢多也壓低聲音,“小四嫂別客氣,自家人不必說這種外道話。”
楊萱“嗯”一聲,就看到羅掌櫃急匆匆地過來。
羅掌櫃上下打量楊萱兩眼,開口道:“東家府上也來了人,都在那邊等著……”
楊萱順著羅掌櫃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春桃、蕙心還有邵北、胡順,正眼巴巴地往這邊瞧。
眼眶不由便是一熱,急步走過去。
春桃小跑著迎上前,什麼也不多問,扶著楊萱上了馬車,揚聲吩咐胡順,“走,趕緊離開這晦氣地方。”
胡順快馬揚鞭趕回榆樹胡同。
胡嫂子等人正等在門口,見馬車來,急火火地回去搬了隻火盆,讓楊萱從火盆上跨過去。
進了門,又端盆艾葉燒的水過來讓楊萱洗手,再讓她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以洗掉身上晦氣。
盡管她在牢獄裏隻待了一夜,胡嫂子卻生怕她虧了嘴,硬是雞鴨魚肉地喂了她好幾天才罷休。
冬月底,李石過來跟她辭行,順便說起夏懷遠。
夏懷遠原本跟他借了十兩銀子打算租賃房屋,可前幾天又把銀子還給他了,說是搬回幹魚胡同,替他弟弟操持喪事。
夏懷茹聽說大歸也回了夏家。
一切又跟前世一樣。
三個守寡的婦人跟夏懷遠一道生活。
所不同的是,夏懷遠娶了妻,楊芷也無需擔心被夏太太毒死。
畢竟,她沒有個未成親的探花郎小叔子。
楊萱神情淡淡地聽著夏家的瑣事,心中半點波瀾都沒有。
夏家跟她毫無關係,而前世的事情也漸漸淡去,以後她要過好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