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筷子又夾一塊排骨。
排骨沒滋沒味,總歸是熟的,勉強也能入口。
錢多跟程峪就著兩道葷菜,一口一口慢慢抿著喝,蕭礪沒動筷子隻捧著酒盅,一口飲盡一盅。
程峪猜出幾分,溫聲問道:“是跟楊姑娘鬧別扭了?人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養著一大家子人,又天天為了你擔驚受怕,你是男人,怎麼就不能讓著她?”
蕭礪鼻頭一酸,差點落了淚。
他能讓著她,就是做牛做馬地伺候她也甘之若飴,唯獨……蕭礪抿抿唇,終是不願在程峪跟錢多麵前說楊萱的不是,仰頭又幹了一盅酒。
程峪穩重,說喝三盅就隻喝三盅,錢多酒量差,最多喝六盅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其餘的酒盡數到了蕭礪肚子裏。
一壇喝完,程峪催著兩人離開。錢多讓旺財扶著,晃晃悠悠地走了,蕭礪卻不走,往羅漢榻上一倒,“我睡這兒。”
程峪素知蕭礪性情強,隻要認準了的事情,八頭牛拉不回來,便不再勸,隻扔了床被子給他,“我要歇下了,明兒得早起。”
蕭礪揚揚手,“噗”吹滅了蠟燭。
合衣躺著,身體疲累得很,腦子卻格外清醒,半分睡意都沒有。
圓盤似的明月高高掛在天際,照得窗戶紙一片亮白。
明天正月十八,今天就是十七,燈會的最後一天。
蕭礪突然想起,昨天應允了楊萱一道買花燈,吃白湯雜碎,她會不會在家裏等著心焦?
想到此,蕭礪“騰”地坐起來,待要起身,眼前又出現紙箋上那散著頭發披著薄紗的女子身形,又頹然倒下。
如此三番,外頭已經響起三更天的梆子聲。
這個時辰,燈市早就散了。
蕭礪認命般躺下去,仍是睡不著。
他前天一早從大同出發,路上風雪大,走走停停,原本快馬加鞭一天一夜的路程卻足足走了兩天。
昨天夜裏跟楊萱廝鬧了一夜,幾乎沒合眼。
加上剛才喝得這許多酒。
本應該是累極困極沉沉睡去的,他卻越躺越精神,腦子裏總是楊萱倚在門口翹首期待的眼神。
蕭礪低低咒罵聲,甩開被子,抓起長刀大步往外走。
一路疾馳,飛奔回榆樹胡同,翻牆進去開了門。
邵南警醒,聽到聲音披衣出來查看,蕭礪將馬鞭扔給他,腳步不停地往內院走。
屋裏黑著燈,楊萱已經睡下了。
借著月色,蕭礪看到大炕上她纖弱的身形,乖巧地縮著,呼吸輕且淺,悠悠長長的。
夾雜著淡淡的茉莉花的馨香。
心便在這一刻安定下來,像是離家的浪子終於回頭,像是疲倦的夜鳥終於歸巢,滿心裏都是安慰。
蕭礪靜靜站了片刻,想起早晨說好的分室二居,便輕手輕腳地掩了門,走到西屋。
床榻上已鋪好了被褥,想必是剛晾曬過,被子上散發太陽的香味,暄騰騰的。
被窩裏捂著湯婆子,暖烘烘的。
蕭礪怔一下,轉身回到東屋,三兩下脫掉身上長袍,鑽進被窩,張臂將楊萱摟在懷裏。
楊萱被驚醒,低喚聲,“大人?”
蕭礪輕輕應著,“是我。”
楊萱不自主地往他胸前靠了靠,低聲呢喃,“大人怎麼才回來,吃過飯沒有?”
“吃了,”蕭礪柔聲回答,“本來說好一起逛燈會,萱萱等了很久?”
楊萱窩在他懷裏撒嬌,“一直等到二更天也不見人影,都不想理你了,可是舍不得……都快三更天才睡下,又被大人吵醒。”
蕭礪哽住,隻覺得心頭酸酸澀澀地軟,又鼓脹得厲害。
低了頭輕輕吻她的額角,又吻她鼻頭,最後停在她唇邊,舔兩下她的唇。
楊萱淺笑著抱怨,“一股子酒氣,大人喝了許多酒?”
蕭礪“嗯”一聲,忽地深吸口氣,“萱萱,有件事梗在我心裏,一時想不通,在大哥那裏喝了點悶酒……回來遲了。”
楊萱問道:“是什麼事兒?”
蕭礪直直盯著她,猶豫好一陣子,才道:“萱萱若是願意說就告訴我,如果不願意就不說……我想得清楚,我喜歡萱萱,離不開萱萱。”
楊萱怔一下,猶豫著問,“是跟我有關嗎?”
蕭礪低聲回答,“從義父家出來,劉庭塞給我幾張紙,是從夏懷寧屋裏偷出來的,上麵畫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