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臉文士離開潼關後,直向西行,沒有絲毫留戀,潼關對他來說,隻是一個棲身之所,進身之資。有了王鎮惡簽發的通行文書,在宋王劉裕控製的長安東向青泥關、潼關一線,瘦臉文士自是可以暢通無阻,不會遇到絲毫的盤問和詰責。
“爹,娘,孩兒來了!”
瘦臉文士望向長安,眼神迷離而又堅定,但最終他還是不自覺地幾次回顧洛陽,洛陽城中有他難舍之人,不忘之情。
顧罷,瘦臉文士斂衽正冠,踏步西行,隻不過,正冠之時,瘦臉文士高冠之下那滿頭的蕞爾短發實在是礙眼,與之整體打扮格格而不入,甚是不相協調。
長安城下,宋王劉裕正在前敵大帳中,指揮攻城,連日來劉軍猛攻長安北門和東門,每一次即將要攻上城牆之時,都會被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唐兵擊退,如此一上一下,數次而不得進。
同一日,長安城城牆之上鏖戰正酣,劉裕正騎著戰馬在一旁督戰,長安城久攻不下,己方士卒疲敝,無戰勝之信念,劉裕隻得出此下策,甘冒矢石,親自下場督戰。
“報!”
一聲急促而又冷冽的急報聲,在嘈雜無比的戰場鏗鏘之音中,竟顯得格外清楚而明晰,劉裕虎目移轉,居高臨下,直勾勾地看向急報之人,把人看的冷汗直流,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
劉裕緩緩接過戰報,強行壓住眉心黑氣,古井無波地對貼身護衛——直白隊主丁旿說道。
“丁旿,傳下軍令,繼續加緊攻城,若仍舊不克,今日戌時便停下休整,再圖後計。”
“諾!”
丁旿聲若洪鍾,氣若奔馬,朗聲以答劉裕。
軍令自有人監督實行,丁旿伴著劉裕很快返回中軍大帳,甫一入大帳,劉裕便腳下一軟,幾乎栽倒於地,丁旿眼疾手快,趕緊扶住劉裕。
“宋王,小心!”
丁旿攙著劉裕坐穩,才堪堪放手,丁旿突然發現,他這個英雄一世,攻滅了桓玄,擊敗了劉毅、諸葛長民的強人主公,似乎在一息之間蒼老了許多,也憔悴了不少。
劉裕發髻微微散亂,嘴唇發白,眼圈發黑,麵部發灰,天啊,這還是那個從一個編草席的社會最底層摸爬滾打,成為“北府兵”第一人的劉寄奴嗎?
作為跟隨劉裕的老人,丁旿很了解劉裕,也很敬佩劉裕。
年過半百的主公憑借赫赫功勳進封宋公、宋王,成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那個人,五十多歲的劉裕隻差一步,便可登上人間最高位。
丁旿是劉裕最為信任和倚重的心腹,劉裕原本打算借北伐後秦之機再一次拉抬聲勢,為己身再進一步創造堅實基礎,但人算不如天算,誰都預料不到天地會突然劇變。
返回建康的路沒了,後勤補給斷了,長安雖然還叫長安,但敵人也換了,姚泓的後秦早就沒影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未聽說過的李唐。
劉裕當機立斷,還欲攻入長安,但就是不能如願,特別是最近幾天,丁旿發現劉裕好似瘋狂了一般,不惜任何代價,簡直就是拿命去堆,長安城下的屍體堆增高的速度比前些日子快了好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