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課前匆匆完成了任務,把海報交回任曉棠,教室裏已經睡倒一片。
不能嚴絲合縫的窗簾始終留有一條縫隙,細長的陽光倔強地在教室裏丈量塵埃密度。
綠趴在課桌上,臉貼著長方形的青蛙小枕頭。
這是和陳茉在商場閑逛時買的,陳茉的是鵝黃色的小雞,綠的是青綠色的青蛙。
薑孜曾戲稱:可以專門用來接口水。
綠側趴著,男生頭頂的發旋對著她,蝴蝶骨將他的製服撐得緊繃。
帶紅袖章的紀委已經來過一趟,少年們的呼吸聲在教室裏此起彼伏,間或有筆尖在紙張上勾畫沙沙作響。
偷偷的,斷斷續續。
渲染深淺不一的夢境。
“你偷吃杏子了?”
男生半閉著眼睛扭轉過臉,仿佛囈語。
“沒有啊。”
她搖搖頭。
男生睜開狹長的眼,拿起她擱在桌麵上的右手,鼻尖湊近了聞,聲音沙啞而低沉:“就是杏子味的,睡覺的時候一直飄過來,饞得我啊。”
綠輕輕將手翻轉,無名指上一片暈印的藍紫色。
她聞了聞,說不上來。
這是杏子味嗎?還是因為這個人想吃杏子了?
男生困倦中露出一記微笑,將她的右手牽住放在桌子下,沒有放開。
綠怔了下,機警地拉過肩頭的外套,擋住桌子下的風景。
男生背對她繼續睡。
綠看了他的腦袋一會兒,閉上眼睛,睫毛彎彎。
嘴裏好像塞了一顆糖果,一直甜到心裏。
他們,足夠曖昧。
十六七歲,想必也沒幾個人有那個膽量,大張旗鼓宣告自己戀愛了。
因為堂而皇之帶來的麻煩,遠比互相曖昧來得多。
之於綠,與以往不同的也隻是除了家人以外,又多了一個陪伴的人。
若要細究,那也隻是某種意識突然覺醒,毫無征兆地跨過了那條是與非的臨界。
她新生了,思想成人,並且學會用成年姿態和身體語言與異性相處。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和哪個男生牽手。
但現在,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
午睡的甜蜜,更顯得下課鈴急促而惱人。
像任何一個尋常的午後,洗臉池邊擠滿人。
有人兩三結伴,頂著烈日穿過操場去小賣部吃冰。
走廊裏,不時有男生魯莽地撞在一起。
第一節課是體育課的班級,皺著眉怨聲載道地從B班教室門口經過。
樓上傳來桌椅和地麵摩擦的聲音。
整棟教學樓重新沸騰。
這個午後,唯一與以往不同的是,有人悉心鑄了一頂浸過毒汁的王冠,硬要為酣睡剛醒的綠加冕。
任何一段被人矚目的戀情,有願意包庇的喜聞樂見者,自然就會有熱衷於搞事情的八卦記者。
但這次不是光線昏暗的1.2M小視頻,而是像素高達2110萬的高清照片。
看場景,應該是上次KTV後,兩人在雪雲道散步被人跟蹤了。
可任誰也想不到,給她看照片的人,居然會是謝擷芳。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照片是用綠的賬號發給擷芳的。
哪怕此前聽聞過無數肮髒的詆毀,這種行為仍然突破了綠對惡毒的想象。
人跡罕至的花園拐角,當擷芳出示手機,臉色幽暗地問她:“你賬號被盜了?”
綠雖有千言萬語,卻百口莫辯。
她險些忘了,眼前這個男生也算得上是她的“追求者”。
和每次打開抽屜都會掉出兩三封情書的陳茉不同,綠承認自己很普通。所以哪怕為人不怎麼像話,綠仍認可他是自己的追求者。
而向追求者發送自己與現男友秀恩愛的照片,既有拒絕的意思,也有示威的成分。
綠承認,這招借刀殺人,效果卓著。
綠其實一直都很在意擷芳對她的看法,這種在意並不包含男女之情,僅僅隻是出於她對他的尊敬。
好在擷芳看得起她,深知以她的為人,絕對不會做出如此惡毒的事。
“是的,不是我發的。”綠深吸一氣,“我就在照片裏,不可能顧人拍這張照片,請學長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