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許連先生和滕小姐訓斥謹,她打算把謹寵成真正的壞孩子。
而謹也真的那麼做了,因為他發現無論他幹什麼壞事,歐巴桑都不會生氣。
她甚至會買了熒光棒,在他樂團表演的時候,站在台下充當他的小粉絲。
嘁。
謹以為,他至少可以叛逆到二十歲。
但外婆並沒有等他那麼久。
有天晚上,滕小姐接到日本來的電話,對方聲稱她的母親已於昨日午夜過世。
勳從夢中醒來,下床走入客廳,發現媽媽伏在父親懷中嚎啕大哭。
一個成年人的失聲痛哭,會讓人十分好奇其中理由。就像連先生當初在飛機上不能自製一樣,一飛機的乘客都在肚子裏打鼓。
勳問父親:媽媽怎麼了。
連先生說:媽媽隻是沒有媽媽了。
後來,滕小姐整理傷心,前往日本打理母親的後事。
辦完後事,滕小姐去辦謹的轉學手續。
滕小姐一直疑惑為什麼母親深夜去世,隔一天晚上她才接到電話。
時間給了她答案。
母親去世的前一天,謹還和學校裏的混混打了一架,骨折了。
那晚,母親將謹摟在懷裏睡。
第二天,謹醒來,發現他的外婆,已經冷掉了。
這個叛逆黑暗的男孩並沒有嚇壞,他打開電熱毯,給他的外婆蓋了兩床棉被。
外婆最怕冷了,因為喜歡溫泉才來的日本,小孩子們都管她叫“湯婆婆”。
做完這些,謹鎖上門,背上書包,去上學。
同班的女生得知他沒帶便當,把自己的午餐分給了他一半,但他並沒有吃。
當天,上門取稿的編輯在門外等了很久也沒等到老師回來,臨走前發現門口原封不動的牛奶和報紙,考慮到老師年事已高,就叫來了開鎖匠人。
果然。
放學回家的謹攔在門口,不讓工作人員收殮他的外祖母。
鬧到深夜,人們才想起來,得往中國去個電話。
一言不發的滕小姐,帶著一言不發的謹,和一言不發的母親回到故土。
連先生和兒子好好談了一次,謹被允許出去單獨住。
滕小姐隔三差五帶著勳去看望哥哥,她沒有責怪,沒有怨恨,和平相處。
有一次,謹把自己喝醉了。
他問弟弟:“你說,婆婆為什麼要那麼死呢?
那晚,她對我說了很多話,惟獨沒有和我說再見。
明明說好要看著我長大,結果她也不要我了。
我裝作滿不在乎,心想,我可是玩搖滾的,我才沒有那麼膽小呢。
走吧走吧,都走吧,反正我也不會哭。
不過,最近做夢也不會夢見她坐在門廊等我放學回家了。”
年紀雖小,卻已經多次領教死神朝他微笑的弟弟,神情淡淡地說了句:“哥哥,這本來就是lifelessons,誰也逃不了的一節啊。”
倔強、堅硬,與一切柔軟無關的謹,在那天,久違地哭了出來。
像野獸那樣。
廚房的開水咕嚕嚕冒著氣泡,水蒸氣頂開了搪瓷鍋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