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直快笑出聲。
陳茉在桌子底下踢踢我的腳。
我端起咖啡,清了清喉嚨,表示收回以上言論。
服務生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走開了。
你看,有時喜歡的距離,僅是差一杯咖啡的距離。
微苦,又回味悠長。
後來,我們也拜訪彼此的家。
陳茉家有一扇漂亮的大門,房子的每個窗戶都雕著一對小天使,向世人昭示著這裏麵住著一位公主。
這幢房子並不年輕,大致可以猜出房主一家發跡的年代。
陳茉說,她自有記憶起就住在這裏了。
我喜歡這裏。
庭院裏有三棵高大的棕櫚樹,還種著棵遠看像一簇紅雲的樹。
她家的園丁總是把活幹到一半,我每次去,院子裏的灌木總是一副“在修剪”的狀態。
大門離房子還有一小段距離,地上鋪著片狀的碎木。
這是真正的碎木,走上去很舒服,軟軟的,還有一點彈性。
碎木路的盡頭是房子的石階,從這裏環視整個庭院,我會想起爸爸老家的秋天。
那的天空總是很高很高,院牆上趴著蒼老的葡萄藤,葉子是嫩黃色的,結出的葡萄表皮長著一些褐色小斑點,酸酸的,但很耐吃。
我和陳茉提起過這葡萄,然後她把葡萄寫進了她的歌詞中。
陳茉很會寫歌詞,但並不怎麼自信。
像男生的讀書筆記那樣,她的歌詞本也是厚厚地一遝。
歌詞本裏藏著一個固執相信自己不會被傷害的小孩,這個小孩仿佛隻是黑暗的顏色,而沒有重量,即使是一陣微風,她的身體也會低低地飛起來。
腳尖擦過草叢微涼的露水,繞過切割天空的電線,擦過高聳的樹冠,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再也不見。
你也可以說,她華而不實。
這並非貶義,而是她對於我來說,本來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虛空,不可捕捉。
隻有她握住我的手時,我才能得到一點點的真實。
不過,你們真應該看看陳茉嫉妒發瘋的樣子。
女孩子的話,無論什麼時候,都在不自覺和周圍的同性作比較。
相貌,成績,衣著,人緣,甚至是皮膚的細膩度。
一直以來,陳茉都是少女中的佼佼者,從未被超越,但首次將她拉下神壇的人,卻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這讓她怎麼受得了?
期中考試跌出前十之外,這對陳茉來說已經是奇恥大辱。而陳綠的突出重圍,出彩表現,更是往她傷口上撒鹽。
怎麼可以被她追上來?
任何人都可以,但是陳綠不行。
討厭和喜歡,就像月亮的兩麵。
陳茉和綠,她們早已成驚弓之鳥,免不了互相猜疑。
童話裏長大的陳茉,根本不能平衡從winner變成loser的心境,她從沒學習過這方麵的技巧。
高傲的她拒絕低人一等,我知道,她必須找個人將這種難受轉嫁出去。
這個人,會是誰呢?
這麼想的時候,任曉棠走入了我們的視野。
任大小姐的性格,簡直注定了她成為一個活體箭靶。
不過,很快陳茉就覺得沒意思了。
她承認那段時間在學習上的鬆懈,這並不是責怪任何人就能消解的怨憤。
有陣子,她表現出來的刻苦前所未見。
我想,她一定迫不及待希望下次大考快些來臨,好讓她早日重返榮光之中。
我,並沒有想象地那樣喜歡陳茉。
這個女生太過耀眼,她身上擁有所有Itgirl有的缺點,儼然是位漂亮而年少的權勢者。
她走進鏡頭,她離開鏡頭,她留戀鏡頭,直到無法抽身。
她喜歡被人檢視,因為她自以為毫無缺點。
她無法忍受孤獨,哪怕一秒鍾。
她會淩晨一點出現在你家門前,讓你受寵若驚,表達她對你的“特別”。
表麵上看,我已經和她成為朋友。但事實上,友情這種東西,不過是她願意給你時給你,不願給你時就收回的東西。
幼稚園裏的小朋友才玩這種把戲。
給你一顆糖,兩樣玩具,三個親親,彰顯“盡管你很一般但我仍然願意和你玩”的優越感,等你以為你是她的朋友了,她卻故意忽視你的需求,讓你產生渴望,以顯示自己的權力,保證她始終在你們的關係中占有主導權。
真的幼稚地沒話說。
所以,我真的沒那麼喜歡陳茉。
至少沒有陳綠想得那樣喜歡她。
隻有陳綠那種重感情的人,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原諒她。
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