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仇戈(1 / 3)

仰望一眼北天的星空,確認了一下方向,腳步不停的向著無盡的黑暗中前行。雖然肩上扛著幾十斤的糧食,但腳下依然疾步如風。雖然眼前一片昏暗,沒有一絲明亮,不過憑借著多年的經驗,這樹林子沒有對仇戈造成什麼阻礙。不過跟著他的那些弟兄卻沒有他這中本事了,一路上磕磕絆絆的,弄出不少響聲。隻聽‘哎呦!’一聲,仇戈回頭一看,見兩個黑影撞到了一起,跌在了地上,一頭受了驚的夜貓子撲騰著翅膀‘咕咕’叫著從樹枝上飛走了。

聽著幾個弟兄絲毫沒有克製嗓門的叱喝怒罵,仇戈不滿的皺緊了眉頭,卻沒有說什麼,向著無邊的黑暗中瞅了瞅,仇戈拉住還想往前走的弟兄:“就到這兒吧,黑布隆冬的根本看不見路,這距離差不多了,那些人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來。咱們在這歇會,等天亮了再找條路出山。”說著,仇戈把肩上的糧袋扔到了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老四,找個不透亮的地兒,生點火,弄點吃的。”

一晚上跑來跑去,爬上爬下的。這會兒仇戈是真有點累了,拍拍屁股底下的糧食,嘿,老話說的好啊:民以食為天。人活著就是為了這張嘴忙活啊。仰起頭看著樹冠間露出的一丁點夜空,仇戈想起了小時候在草原上的那次逃亡,一樣的黑夜,一樣的想方設法甩掉追兵。隻是那次沒有這麼多糧食,如果那時候身邊也有這麼一大袋糧食,阿爸也許就不會死了吧。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如果那時候真的有這麼一袋糧食,仇戈也就不會是仇戈了。當年剛剛十一歲的仇戈名叫羊奴,這當然不是什麼正了八經的名字。實際上當初仇戈所在的氈帳就有三個羊奴,他們都負責牧羊,所以就叫羊奴。仇戈的父母都是漢人,是被**部族打草穀的時候擄掠來的。羊奴是到了草原後才出生的,他的母親,一個瘦小的漢人的女子,懷著他走過了三百裏的瀚海生下了他。應該說仇戈是幸運的,當年他的義父總是這麼說他。還沒出娘胎仇戈就是個老天垂憐的孩子。因為若是他母親早幾個月生下了他,那麼突厥人打草穀時絕對不會帶回這麼小的嬰兒,他死定了。若是他娘沒熬住瀚海塵沙和烈日,仇戈也出不了娘胎,他死定了。若不是他出生時父母剛好被分配為奴而暫時安定下來,他就是出了娘胎,他瘦骨嶙峋的母親也沒有奶水哺育他,他隻有餓死。若不是他父母遇到的主人家比較仁慈,讓他喝著羊奶長大,仇戈活不到十歲。仇戈也就不是現在的仇戈了。所以仇戈是幸運的,他的幸運護佑著他在那個逃亡的夜晚躲過了追兵,躲過了狼群,遇到了‘義父’。

其實依著漢人那種骨子裏逆來順受的性子,隻有有口飯吃,即使受再多鞭打和虐待,也不會幹出殺主逃亡的事兒來。更何況仇戈的父親是那麼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從中原第一個統一的帝國大秦開始,漢人就是一直受到草原部族的威脅。如若沒有漢武帝一朝‘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的呐喊。流浪在草原上的這些人恐怕不會想到,漢人骨子裏流淌著如此可怕的力量。恐怕不會相信這些懦弱的躲在堅城厚強裏瑟瑟發抖的漢人一朝怒起出了長城竟是這麼的強大。

但是,大漢的天威實在太久遠了,久遠的不隻突厥部族就連漢人自己也忘記了他們傳承子骨血裏的力量。憤怒的血鮮紅,遇火可以燃燒,燃之則燎原。當仇戈的母親被他的主人抓進帳篷卻再也沒有出來後,仇戈就在他一向認為軟弱的父親手上看到了這種可以燃燒的血液。從那天開始,仇戈的父親用一頓鞭子換來了被他偷偷藏在仇戈衣服裏一塊破舊的馬蹄鐵。然後就找機會磨煉這塊馬蹄鐵,磨的滿手鮮血,煉的滿身燙疤。每當看到父親的血流進燃燒的火爐時迸濺出半人高的火星,仇戈幼小的心中就充滿了恐懼。當時的他還在無知的詢問父親‘阿母去哪了?’根本不明白他的父親在做什麼。

直到那一天夜裏,天上看不到月亮,星星格外的明亮。仇戈裹著單薄的皮裘縮在羊圈裏打瞌睡,然後睡眼朦朧的他就看到父親拿著那把被他磨的鋥亮的馬掌進了主人的氈帳。開始他以為父親瘋了,這種時候沒有召喚就進入主人的大帳是會被毒打一頓的。仇戈扒著欄杆瞪著一雙麻木的眼睛注視著大帳,等待著看父親被一頓鞭子趕出來。這種場景太常見了,他無能為力。但事實卻和他想的不同,很快他的父親就掀開帳簾跑了出來,後麵卻沒有跟著擎著鞭子的主人。隻見父親直衝他而來,什麼話也沒說,一把將他報出了羊圈,向他們的帳篷跑去。被抱在懷裏的仇戈覺得臉上濕濕的,用手一摸卻發現父親的皮袍子濕了好大一塊。而且黑糊糊的還很難聞,牧羊犬都這臭味驚動了,旺旺的直叫喚。